转角的春天
那天,记得窗前好象停下了一角阳光,有一种薄薄的热意照在头发上。那时,办公室里只有安静。后来,坐在旁边的小杨就说了,说油菜花开了。
油菜花开了?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没有控制地惊呼,好象它开了的消息早就该告知我一声。小杨淡淡地说,是在出差回来的车上,看到油菜花开的。这句话象是一个不可争辩的证词,让人哑口无言。办公室里又是安静。心里模糊就有了欣喜,又觉得有些可怜。可怜怎么就成了迟到的人,可怜怎么就被鲜活的季节抛在了一边。想想,假如连抬头看看春天都变成了奢侈,不是很可怜吗?
想来也合该是如此的吧。桌上端正的盆栽,花坛里整洁的植物,它们都被摆放得极安妥的样子,姿态难免有些僵硬,颜色也显得规矩,对于春天的印象就在见与不见之间漠然处之了。而不知谁家闲不住的栽下一小片菜地,也拘谨得躲在院墙的外面,又怎么能牵住被建筑丛林围堵的身影?于是,春天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却离得越来越远了。
想想,往年的此刻我又在哪里?是不是有一片麦叶青青在身边围绕?是不是看一片菜花金黄里乡人灿然地笑?那是在老家,时间是三四月间。由于清明,亲人墓前的痴看,由于牵念,女儿回回又黯然神伤。轻轻拔往坟前那棵树旁的杂草,轻声唤着至亲的名字,轻手捧上一把新泥,柔柔的心拂过那个清明的春天。不由自主俯下身体,不由自主敞开呼吸,呼吸着青草的香,呼吸着土壤的香,呼吸着菜花的香,呼吸着老家的香,久久地不忍离往。那日的风和阳光,笑和眼角的泪水,从来没有如此安然,从来没有如此沉醉。那一次,我与春天执手相握,不知回往。
于是,就想着出往走走,试着找到什么。于是,就在有些陌生的公交站台下车,然后朝着有些陌生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午后有风,擦过一栋栋高楼。我在偶然抬头的时候,看到几只鹞子,它们迎风翩跹的样子,让人有一种接近自由的冲动。寻着几个穿着鲜亮的孩童,正在小径上奔跑。那小径延伸着,从一块呈四方形的绿茵地穿行而过。想是,时间久了,绕道走近路的人多了,在草地中间就走出了细窄的路,它笔挺而又平坦,却有着土壤赠予的不一样的柔软。终于走上那条在记忆中相似的小径。小径不会知道,我不是绕道走近路的人。我只是愿意经过它的这片绿意,愿意在这样一个季节穿过街头的尘嚣,有一个不同的往处。草地上已锈出一方嫩嫩的绿茸,草芽里间或几丛高高低低的野花,淡黄粉红着摇摆,空气里就有了隐约的自然香。此时的我,穿着平底的鞋子,轻浅着脚印,轻叩着足音,兀自留连。仅凭一袭平淡的身影,一双已然苏醒的脚往丈量这夹在城市缝隙中的小径,放开常日的困缚,放开十趾往触碰这三四月的土壤,触碰这久违的土壤的气味。
小径不长不短,缓慢着步子,走过推着自行车的路人,走过怀抱婴儿的母亲,走过牵着小狗的老人,走过一群疯闹着的孩子……或许正是由于春天的到来,他们显得那样劲头儿十足,勃勃生气,让你在经过他们身旁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回头再看上一眼。封闭的呼吸再次敞开。而当我再次抬眼时,忽然感觉眼前一亮,是满满的金黄灿烂,它们四四方方的阵脚,摇曳着春天的旗帜。就在蓝色脊梁的运动场和灰白身躯的大型超市之间,就在这两个坚硬的建筑背后,在这条小径即将转角的地方,我找到了错过的风景,找到了错失的流光,找回了春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