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照塔影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初期,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三线建设雄师似一股洪流,涌向了云、贵、川等地,投身到了火热的三线建设当中。他们的家属和子女紧随其后,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和亲人,随着建设队伍走进了三线地区。我们一家也离开了久居的南京,跟随父亲的队伍来到了沱江沿岸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沱江水长。这条由长江母亲用一只臂膀延伸而来的江水蜿蜒而下,流经一座高崖之下。站在崖上放眼看往,江水似一条银链,将两岸的风景串缀起来。岸的对面是柔软,如江岸女子;这岸是刚强,似纤夫的臂膀。年复一年,不息的江水,在朝阳夕辉的映衬下,如一幅从历史渡来的画卷,在四季中不倦地展展着自己的美丽……
我们的家曾坐落在这座高崖边。建房前,这里曾是农人世代耕作的农田。不难想象,这里曾有过稻花飘香,麦浪翻滚、油菜花黄的美景。
崖背面的不远处坐落着一尊远近著名的锁江塔。这座白塔六楞九层,高耸云天,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世间变迁中,无论风云如何变换,她一如山颠的松柏那样巍然屹立在山峰之上,远看着江水。她突兀高耸的姿态,恰如一颗明珠镶嵌在沱江之岸,使这里莽莽的山野有了历史的积淀和文化的色彩。每当天晴日朗登临塔顶,便可一览江中风情,观两岸风光了。
塔的东侧有一个巨大的深坑,据说是建塔时的遗迹。如今它已经演变成了深坳,里边长满了树木和荆棘,这些茂密的绿色一年四季茂密在掩盖着坑里深奥不测的内容;坡上的桐油树年年开着紫花,不知倦怠地用年轮和成长记载着塔的悠久。坑周边的埂道宽不过两米,却在岁月的流逝中在家属区的道口上默默地承担着迎来送往的任务。
塔下的院落是一座寺庙。从塔和寺庙中供奉的佛龛可见,早在2000多年前佛教就已传到了这里。由此想来这是塔临沱江的缘故吧!沱江用柔情的臂膀拥抱着两岸的人民,使这里成了中华民族繁衍的又一座摇篮,也成了佛教传承的地方。遗憾的是,***的狂风骤雨尽不留情地冲垮了这里。塔上寺庙中很多佛主神龛都被损毁,塔内破败不堪!僧人在阔别佛主和不能礼佛的年代,又作起了农民,为了生计又种起了庄稼。僧人也常来家属区大院兜售自己种的包谷和红苕等。他们以此换取一些零用钱来购买盐巴和灯油。凡与僧人交道时,人们多不会太计较,僧人就更不会计较。这样的买卖做起来往往非常轻易,好似刚交易就看到僧人转身的姿态,还有他们头上留下两排剃度疤痕的身影以及旧的不能再旧的袈裟抛下的一阵清风……
与锁江塔一样富有传奇色彩的是两岸崖上伫立的两座高过十米的石像。这岸是男人,臂膀前抱着一条扁担,刚强地站立着;那岸是一座女像。那女子低眉垂首,像在倾听这岸男子的绵绵情语。曾言传,这两尊石像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由于沱江连年发水,两岸人民的生活过得不安生,情人也不得相见。这对爱人就是在沱江枯水季节见过面定下终身后,终因洪水不断再也不得相见,只能隔水相守了一辈子。这个传说和锁江塔的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历史上这里连年遭水灾的事实,也反映了这里因水而有的民间文化。
平日里,无论何时面向沱江,你都会在长舒一口气后长久地凝看着她,远看江那岸的优美。她的美不只是由于她有一尊神女像,更由于对岸绿树成荫、遍地涂抹着绿色。浓绿的是翠竹。竹风之中掩映着人家。早晚炊烟起时,烟雾便在竹间缭绕。远看那景象大有工笔字画的细腻,也有水墨画的潇洒。看之,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遐想与度岸而往的向往的。
很少看见对岸有人走动。当朝阳初上,晚霞将落时分,可见农家女手提竹篮,脚踏卵石,来到江边洗淘。那木棒击打衣服的声音,通过石头的放大传得很远很远,也能传到对岸。江水阻隔不了空中传来的美妙的生活节奏和声响的。
除了竹子,彼岸还种着庄稼。坡地上种着一片片油菜。每到黄花繁茂时,包围在绿色中的黄色远看像一朵朵葵花,向我们招摇着生活的希看。而到了麦子成熟的季节,麦田里就会显现出自己特有的颜色。这金黄着染了那岸的土地,她是对岸人民生存的依靠。麦子和油菜收获后那片土地所呈现出的熟稔的颜色,是尽不与这岸沙滩和石头的颜色相同的。
这岸沙石遍地。有沙的地方就有鹅卵石。阔别沙石的地方是嶙峋怪石的展场。那里石头叠摞。各种外形的石头在以最美的姿态展示着自己的外型。石间是柔软的水流勾画出的绵柔。固然水不够深,小小的水湾处却生长着无数的黑豆似的蝌蚪和无忧无虑的螃蟹。有的水泡处,还有几条退水时未及离开的小鱼儿在自由地游弋着。
这岸的沙子可以爬得很高很远。水到那里就有沙子的身影。这些白灰色的颗粒,在阳光下发着银光,给这里石头刚性营造的氛围带来了一点点柔和。
沙上也是种子开花结果的地方。每年到了豌豆开花的季节,这里就会一丛丛地盛开着白花。到了豌豆结果的时候,就有千万个豆荚摇曳在江风之中。一场风雨之后,再来到这里,就会看到豌豆在沙子的怀中孕育出的一棵棵幼苗。那些可爱的“伢子”可是我们圆甜蜜梦想的由头……
岸边的怪石上,逐日都有纤夫的脚印在此重重地落下。有时对岸的纤夫与这岸的在同拉一条船儿。拉纤的汉子身体清瘦,肌肉扁平,光着几近***露的身子,挽着从船上递来的麻绳,用黝黑的肩膀开释的气力,在江岸踏着动人的脚步溯流而上。他们的肩膀和脚步换来的是船儿的航行,更是弄活江上风景的艺术。
到了雨季,若是在傍晚来到崖边凭栏远看,可见江水滔滔,滚滚东往。那洪水急切流往的身影像是一位时间的行者在追赶着落日,行往自己的客栈。
等到天渐渐黑了下来的时候,泊在两岸的渔船就会一个个把油灯点上,让光明留在舱内,再把水面的繁忙点亮。立在船头上的鱼鹰像是就要出发的战士,时而抖擞羽毛,时而把头引向天空。这一切预示着渔船唱晚的曲音就要在江面响起,沱江那繁忙的夜渔就要开始了……
沱江之美是自然的造作,而沱江岸上另一种意义的美却是三线建设雄师用自己的青春年华和敢于奉献的精神换来的!
———请不要忘记那些已经离开了西部和继续与子孙留居在那片土地上的三线建设者们和他们的子孙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