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里的春天
立了春,南方的风里依旧春冷料峭。苏东坡写过“料峭东风吹酒醒,微冷”。固然有些“微冷”,但究竟“一种东风两样心”,一个立起来的春天,使人们的心跨越了两个季节。
好在还有如春的阳光,一直昭示着春天的吉祥,***着你随意走走。不经意间走在河边,向远处远看———只见那河面上的薄冰已经化开,更可喜的是看到了河边那一抹淡淡的嫩黄。
这河畔的柳,稀稀疏疏的,几乎倾伏于地。冬日里,我曾从它的身旁经过,见那褐色的树皮斑驳着,看不出生息,不曾想,刚立了春,就看到枝条有了水样的温润,有了娉婷的风姿,丝丝柳条上那淡淡的亮黄色,嫩嫩的,应是芽苞,一粒紧挨着一粒。人们喜欢把“桃红柳绿”作为春天的标志。这个时节,离桃花开还早着呢。这柳条上的每一粒芽苞,在枝弦上汇成共叫,为春的出场,营造出一片温润和畅的氛围。“学舞枝翻动,呈妆叶展眉”,古人的奇思妙想,让我们回味无穷。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仲春东风似剪刀。”柳树自古以来都是向人们传达春意的使者。记得家乡河边,通常都会栽一排柳树,春日里干丝万条垂在水面上,在东风里摇摆,款款舞姿柔软、多情。“桃红李白皆夸好,须得垂杨相发挥。”在春的图画中,柳色是对比度最佳的底色。仿佛有了它,春才有了灵性,有了明彻、秀逸。“依依袅袅复青青,勾引东风无穷情。”春天刚刚走来,软风就开始拂面,这散散疏疏的苞芽一丁点一丁点鼓胀,慢慢地就露了头,就吐出了米粒大的翠黄芽儿,又一点儿一点儿变大,长成完整的叶片儿。在此后的日子里,纤纤的柳条就有了变化,几乎一天一个样子。柳叶的颜色必然由米黄、淡绿、深绿到墨绿。因了这绿,沉睡一冬的枝条会欢欣雀跃起来,那些长的短的纷披的柳条或向天的枝,在春光里和微风下变得柔软、修长,肆意伸展开来,煞是引人怜爱。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回”,在乍热还冷的东风中,一枝柳就是一个春天。一枝柳就是线装书里最动人的情节。“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古人的“玉手折得远相赠”的折柳习俗,不仅仅是“袅袅堪离赠,依依独看频”的相思,还应是离人“带我眉往多眷顾,留我眼睛看汝行”的瞩看。这时的柳“几叶小眉冷不展”,怎会不教人想起“勾牵春事不如梅,断送离人强似酒”?难怪《牡丹亭》里的小女子,不在梅边在柳边,怕的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谁家玉笛暗飞声,散人东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在万籁俱寂的春夜,是哪里的笛声,被东风吹散,飘进了整个洛阳城里,让豪放大度的青莲居士勾起思乡的情怀?“短箫何以奏,攀折为思君”,这样的思念,要比“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闺中***的一怀惆怅强得多了。“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长亭路,年往岁来,应折柔条过干尺。”这应该是江南烟雨中的情景。如今,那条通向烟雨扬州的大运河已经湮没,只为我们留下一个“隋堤烟柳”的名称。隋堤边,古道旁,长亭外,还有知己折新柳一枝相赠吗?
且不往管它。从尚有古人余温的枝条上,我看到了安然地落在柳芽上的春天。南国的春天太短暂。刹那芳华,弹指春老。走,往接近这株垂柳,把这春色装进心里。清歌一曲,唱给这淡淡一抹春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