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动一山****
冰心曾在《一日的春光》中写到:“九十天看看过尽,我不信了春天!”那是写北方被风沙挡着,迟迟不来的春,身处南方山水秀色中的人们,哪里体会过那种企盼而不得,苦苦相思惹得一身憔悴的滋味!
然而,今年的春天,着实地叫人渴慕了一把!一波接着一波的冷潮,一场连着一场的风雪,把春天严严地挡在了门外。惊蛰过往,春分过往,笨笨的棉袄依然牢牢裹在身上,早应该开放的迎春花,连苞儿也没露,最勇敢的爬山虎的脚,伸也不敢伸出来!那渴看在东风里伸展一回的筋骨,懒洋洋地,怎么也展不开,那期待着聚一场的大张旗鼓的踏青盛会,等了又等,终于还是过了时候!心里对比着往年此时,抱怨着满山迟迟不来的****,惆怅着那怎么也热不起来的湖水,清亮则清亮,却过于冷冷了些!——除了依然故我地钻出头来的满地芦蒿,春江的水,连鸭子也是不敢往试的!
前些时候,忽然一日,天放晴了,急急地脱了棉袄,穿上热黄的轻巧春装,邀了好友,往公园里赏春,谁知半路上由晴转阴,继而冷风夹面,细雨绵密,我偏不信了,她来得如此迅疾忽然,又会往得如此快然自足?倔强地于冷风中挟数枝红梅,扶一树嫩柳,散步湖畔,观雨中微波,登高看远,看天际飞鸿,生生地想要留下春天的印痕。谁知春并不领情,她用她的清冷,令我回往大病一场,愈两周方痊愈。从此心里淡淡的,忽然明白,过于热烈的企盼,譬如那燃得过旺的火,轻易烧尽,灰飞烟灭。大自然的一切,是强求得来的么?
如此,春,那对我而言预示着光明、希看与生机的一切,那我迫切需要以之来令生命灵动起来,却又迟迟不来的一切,反使我平和了,跳动不已的心,静下了,又可以听声响,又可以观颜色,一切感觉,不只是为春而动,渐渐地,我复回于往日的敏锐。
不知不觉中,缓缓的,一天一天,天气在变,由阴沉低压到逐渐开阔,天气亦在变,由冷雨连绵到热阳羞涩,大地回热了,这一热,便跳过了早春,直接来到仲春,仿佛只一眨眼,无论哪个地方的迎春花都灿烂地开了,开成一墙一墙的惊艳,而爬山虎,竟然一瞬间就展开了它的绿毯子,覆盖在往冬的枯黄之上!
匆匆地从大街上走过,风,像个放肆的孩子,扯着我的衣襟,一忽儿东,一忽儿西。放眼四看,似乎只是一夜,那些随节气而变动的活动小摊位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鹞子。“儿童散学回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不经意地,就吟起诗,满心里想着,该买一只鹞子往放放了!
我是个手笨的人,从小没做过一只完整的鹞子,所以,自然也没有放起过。前年看到街上的大鹞子,买了一个来,高举着,从上坡到下坡,来往返回跑了二三十趟,累得满头大汗,只希看让它鼓足了风飞起来,可它依然颓丧地不肯腾飞,飘着飘着又到了脚下,最后只得放弃。可是,再大的打击也挫不败那渴看高飞的心,每年的春天,看到鹞子振翅欲飞的样子容貌,那种要亲身放起的感觉会愈为强烈。此时此刻,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买一只来,以遂平生的心愿!
拿了鹞子,会同家人,到梓山水库往。往夏炎热时,曾于傍晚到此纳凉,看满湖的水满足了消暑人们的愿看,而环水青山,只在水边做个陪衬,故而未曾想要走到山里往。在这个明媚的春日午后,闲散的心正无处安放,而高飞的鹞子,正需要一个平整而高的往处,故而寻幽访奇,我们顺着蜿蜒但宽广的山路走进往,再走进往,正在山山掩映,疑无出路时,忽地眼前一明,一处平整而开阔的山地展现在眼前,这大坪的旁边,一汪碧水静静地躺在山的怀抱里,仿佛一个温顺的女子依偎在终身相托的恋人身旁,流水清幽,正是那含情脉脉的双眸。
只见水边山色的倒影里,有三两垂钓的渔翁,不问收获地静坐;坪上有几处用于烧烤的砖石;山脚下一群年轻的大学生正在铁丝网上烧着他们刚串起来的杰作;环水的山边小路,两对恋人正手挽着手散步;山上亦有几人在采野菜。远处的青山连绵起伏,青山再远处,城市高耸的楼群,喧嚣的人影全成了无声的背景……俨然一幅另类的“桃花源”图景!连日来,我身处喧闹的中心,早已迷失心中的桃源,哪里知道,俗世之外,自然有人,在最严酷的环境下,亦能如此逍远闲适,并不辜负造物的深意!
海选了一处高处空地,趁着一股大风,一松手,那鹞子居然便轻巧地飞起来了!可是由于放起的随意与轻易,他自得不已,正自得间,线缠住了摇手,他便低头往弄线,鹞子就扛不住,歪歪斜斜地飘落了。唉!我奔过往,想要拯救,可惜已经来不及!碰巧,飘落的鹞子落到了水里,线拖着扯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上来,线又缠起结,又要解线,弄得手忙脚乱,失了兴致。午后热热的阳光照着,倦意漫上来,我说,你放吧,我到坪上往看着。
弄清楚后,海拿着它来往返回地跑起,可鹞子偏不配合,一会儿掉到土坡低处,一会儿又挂在了树梢,弄得他手忙脚乱,几经挫折,最后一次,似乎连东风也不忍心看他如此执着无果,吹了再吹,那鹞子眼着着扶摇直上,终于在高空里骄傲地俯视大地的一切!此时,钓鱼者抬起头来,大声赞道,放得好漂亮!吃着烧烤的青年们驻目于高处,鼓起了掌;那河边的恋人也远指着天空,倾诉着彼此的愿景。大家的心情,均由于这只高飞的鹞子而更明媚了!我远远看着这一切,心里涨满了热和的感动!再看四周并不高峻的群山,仿佛随着那鹞子而动起来,山更绿,花更红,满山的****皆在水中荡漾……
此时,光明、生机、希看,抵抗严冷的决心,迎接挑战的信念,以及纷至沓来并不堪一提的烦忧,均在鹞子的背上,与灵动的山中****融为一处。
方知道,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