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印记
老家荷塘四周印满了我童年的脚印,然而现在却找不到一点痕迹,只留下一串串残缺的记忆。
长满荷花的水塘,因荷的地下茎是藕,家乡人管它叫“藕汪”。夏天荷塘上面长满田田的叶子,层层的叶子中间,开着很多粉红色的荷花,微风徐来,散发出阵阵的清香,使人想起古人“香远益清”的句子。这在乡村可算是四季中最美的风景了。偏偏农民们没有文人雅士那样的闲情逸致,现成的风光不会观赏更不会有朱自清先生《荷塘月色》那种感情寄托。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这迷人的风景视有若无,盼看的只是收获。
盛夏的荷塘委实是一幅画。虽无接天之碧,但也别具其美。看那绿叶翠色欲滴,有的紧贴水面,像个绿色的盘子,上面时有晶莹的玉珠转动,也偶有小鱼跳跃其上,田鸡时常在上面频敲蛙鼓或悠闲地坐着。有的荷叶出水很高,像亭亭少女的舞裙。再看那荷花,大都是粉红色的,有的袅娜盛展,有的含羞欲放,那盛开的荷花活像“醉酒”里的杨贵妃,撒娇撒痴的样子容貌。然而不管她们如何搔首弄姿,如何含情脉脉,却无人欣赏她们的倩影,更无人啜饮她们的秀色。荷兮,花兮,错生此地。是呀,倘若生在大明湖或西子湖上,不是别有一番风情,更多一些浪漫雅致吗?
然而,这并非孩子们的情思。小时候之所以徜徉于此,由于这里太有童趣了。蜻蜓有各色各样的,体大体小的,青色绿色的,还有玄色和红色的。他们是荷塘的常客,有的飞来飞往,不时弯腰点水;有的立在小荷的尖尖角上,不停地转动着灵活的大眼睛;有的互相追逐,像片片羽毛上下翻飞。要捉它们可不轻易呢!记得那时候我们常脱光衣服下水往捉那立住的蜻蜓,可每次都落空。由于人一下水就有声响,同时晃动了荷叶,蜻蜓马上会飞走。人刚到塘边,它又落到原来的地方。这样飞飞落落,落落飞飞,似乎故意戏弄人似的。不过,我们也有办法,掐一片荷叶戴在头上,在水里站在蜻蜓惯落的小荷旁,做出“守株待兔”的样子容貌,等蜻蜓再落下时,不知不觉就捏住了。
要说有趣,还是数钓田鸡。田鸡蹲在苘叶上,或伸着腿浮游在水面,人不下水就会捉到。这就用钓的方法,像钓鱼一样要用竿子和线绳。所不同的是只用钓饵,不用钓钩。把一片苘叶卷成一个团,用线绳一头系住。举起钓竿,苘叶团不停地在田鸡嘴边点来点往。这时田鸡把苘叶团当成是什么昆虫,一蹦一跳地追逐,猛张大嘴就吞住了。此时猛扬钓竿,田鸡就被甩到塘坝上。不过得手疾眼快才能捕住。这“镜头”被大人看到,就会说:“它吃害虫,放了它!”听大人这么一说,我们也就无条件地把田鸡放回荷塘。每次放回,田鸡并不马上离往,腮总是一鼓一鼓的,眼睛里仿佛闪着泪花,不知是愤怒还是感激。
荷塘的故事还有很多。夏秋之交,莲蓬个个鼓起了眼,小伙伴们看到眼里,馋在嘴上,在荷塘四周转来转往。一次瞧着无人,我们三个小伙伴脱掉衣服下了荷塘,慌乱地抢摘莲蓬,身上被莲杆划出了血也全然不顾。看着摘取的一大堆莲蓬,我们发出低低的笑声。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大人走近的声音,每人急忙摘了一片大荷叶戴在头上,蹲在不深的水中。大人走过来,围着荷塘查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情况,很快就走了。大人走远,我们抱着摘下的莲蓬迅速窜出了荷塘,捡起衣服,兴奋地朝小河的方向跑往。
中秋节前后是荷塘收获的时节。大人们这时只穿个裤头下塘扒藕,惹来很多孩子转着看。活又累,水又凉,够辛劳了,可大人们看着又白又嫩的肥藕个个笑逐颜开。在他们看来,为收获而忙碌比什么都实在,都舒服。等大人干完活,孩子们便蜂拥而进,下水捡大人落下的藕块,也有意外的收获。
我向往家乡的荷塘,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固然老家村东那三个方形的荷塘早已被填平盖起了屋子,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它。荷塘啊,你依然在我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