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雨
春雨在漫无边际地下。最难消遣的黄昏,我长久站在窗前,隔着玻璃,细品这丝丝进扣的雨。
这是一场晶莹剔透的雨。雨中应有佳人,撑油纸的小伞漫步。雨中应有回人,淋湿的衣衫被屋檐下守看的目光热和。雨中应有行人,行色匆匆,奔忙在期看与现实之间。而我,眼中只有雨雾笼罩的那条展着鹅卵石的熟悉的小径,和小径连接着的那座小桥。模糊间,小桥上走过的只是、只是一个渐行渐远、愈来愈模糊的佳人的背影。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如泣如诉,倾诉着某种衷肠,寄予着某种相思。这雨很清瘦,那不是你“人比黄花瘦”的倩影吗?刹那间,我无法回避这清瘦的雨。
独自面对半壶浊酒,本想可以忘忧。可是前人已经说透:借酒浇愁愁更愁。那种心情真的是好难受。留在多雨的城市,却难以忍受那种湿润的心情。那半壶浊酒,还能不醉人?
此时,眼前的世象迷离。我知道,家乡的油菜花正在怒放,而花丛中的故事,却随翩翩蝴蝶远往。梦想在乡野雨中曲曲弯弯的小径无拘无束、无避无掩地徜徉,只为看嫩绿的芳草静静地抽生,看五彩的花朵静静地唯美。坐在小河边的一块石上,不需要任何掩盖,头上只有轻拂的柳条。丝丝细雨偶然飘洒在脸上,带来些许的冷浸。
对雨而坐,想象放逐得很远,过往的事情,显影又飘逝,沉重又邈远。眼前的心事,既缠绵,又怅然,更多的却是洗练。对雨,我没有陆游潇洒,惆怅总也拂之不往。陆游的上百次雨景,可以让人沉醉。“枕上雨声如许奇,残荷丛林更催诗”、“小巷一夜听夜雨,明朝深巷卖杏花”。雨声,烘托了静谧,也烘托着心情,激活浮想联翩的丰富想象力。在缠绵、温柔的雨中,脑海中是洞箫牧歌、月下花前,是酒香四溢的杏花村和香烟缭绕的城廓。
岁月沧桑的履痕依然清楚,所经历的风雨依然还在继续。一个人的瘦雨黄昏,脑海中回放的都是一些凝固的印像。聆听风雨,耳边萦绕的却是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仍平生。 料峭东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回往,也无风雨也无晴。此词此景,使我了悟,阵风骤雨过后,接下来的经常是轻松平静,自然界如此,人生旅程又何尝不是?
雨还在下,丝丝进扣的雨在我的耳边渲染出一个天籁之音飘缈的氛围。听瘦雨飘落的声音,我已沉醉。雨与万物***的音乐之叩跨越生命,从好远走来,笑脸盛开在我的梦里,于是干枯的诗情,邂逅刹那间燃烧。单薄的诗歌见你会留下某些纯粹的疼痛,那不是能用阳光的手指压紧的嘴唇。瘦雨已叩开春天那扇精神之门,似一泓清泪,一腔热血,一叠仍在徘徊着的回味波涛。
在风雨中离别一个梦境,实在太难、太难。在不断塑造生活、追求完美的过程中,需要一种情感的升华,需要一种精神的裂变。平静状态的悬浮,也需要一阵风、需要一场雨。梦醒过后,醒来的都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并且是一个为之付出了都是值得的存在。孤独中,你是最好的背景,跟随我流浪,信任的沉重,让我不敢草率放松。
春雨骤停,独自下楼绕阶而行,远看天际疏星寥落,难怪古人伤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近看城中昏灯数盏,离人期盼“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意境已渐清楚。“阳光总在风雨后”,在这“润物细无声”的雨抵达之后,我已淡忘人世间所有的伤痛,不管这雨后是狂风雨还是风和日丽,我都将永远眷恋:清瘦的雨,清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