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秧歌
正月里,我们那里的农村人,最大的热闹,就是扭秧歌。就是看秧歌。人们早早的就开始盼年,不仅是为了过年能吃上好吃的,也是为了过年能看上好看的。在我们乡下,尤其是冬天,什么是好看的呢?当然是秧歌。我们老屯人习惯叫大秧歌。
秧歌,本来就不是舞台上严厉的歌舞,是娱乐,是宣泄。复杂一点的,热闹一点的,不仅有唢呐,有锣鼓,有成百号人的舞之蹈之,还有杂耍,还要弄些花样,比如弄个“老汉推车”,实在老汉并不是真老汉,真老汉力气不够,由手轻脚健的小伙子装扮,嘴上粘了白胡子,独轮车被装饰得花枝招展,满载着丰收的果实:金黄的玉米,通红的高粱,碧绿的西瓜,都是用五彩纸糊成的。这样,内容就丰富多彩,就不仅仅是娱乐,也有宣传“农业学大寨”的意义。推车的老汉也不是死巴巴的只是推着车走,要踩着鼓点,要推着车扭。还有“跑旱船”,哪有什么船,将车糊成船的样子,一人在前面牵了长长的红绸,船上盛开着大朵的莲花,跃动着肥硕的鲤鱼,这叫“连年有余”。“舞狮子”的,也没有狮子,就是人戴了面具又蹦又跳。无论是哪一支秧歌,队伍里总有一个丑角,今天扮成老太太,耳朵上吊两只红辣椒,专门跟推车的老汉眉来眼往;明天扮成孙猴子,前钻后跳,手里的金箍棒翻飞舞动,专门驱赶那些挤进了秧歌队伍里的小孩子;后天又扮成肥头大耳的“猪八戒”,专跟漂亮的姑娘作对,那股子死乞白赖的劲头,惹得围观的妇女们一阵阵哄笑。丑角的意义,就是出洋相,逗乐子,制造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在他的感染下,男女社员情绪高涨,达到忘我的境界,把个秧歌扭得热烈火爆,把个冬天扭得春意盎然。
有时候,秧歌扭着扭着,一群人就扭疯了。原来,是打鼓的鼓手,暗暗使了坏心眼儿,把个鼓点子越敲越快,越敲越快,快到人们几乎是脚不沾地,小跑着才能踩上他的鼓点子。虽说是小跑,可又不能乱,身上依然要扭出韵律,扇子依然要舞出花样。不一会儿,汗水不仅从鼓手的脸上往下淌,也从每个扭秧歌人的脸上往下淌,把脸上的粉彩冲成了七沟八渠的大花脸。男人的胡子眉毛白了,女人的刘海围巾白了——全是白花花的霜。扭到最后,有跟上鼓点的,有跟不上鼓点的,脚下的步伐便乱了套,在一片乱哄哄的笑声里,秧歌达到了***,戛然而止。
正月,真是个快乐喜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