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树
现在,在我居住的这么一个精致的小城里可以有文明的一切设施,但是恐怕不会有人再见得到枝叶上栖满了美丽蝴蝶的“蝴蝶”树了。而我,多年以前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在我现在单位四周的那条路上,曾有幸见过的。
多么美丽的蝴蝶啊,只只硕大如成人的手掌,黑、红、黄、蓝、白……,色彩斑斓交杂,彩翼嫣然相映……她们静静地栖息在树的枝叶间,静静地养憩在光与影的缝隙中,一声不响,仿若处子。
这是蝶的天性吗?我不知,那时不知,现在亦不知。
那应该可以算得上是我儿时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远足吧。记得小城那会子更小、更紧凑,出了胜利路老街,穿过“初生的桥”(尚在施工,基本建成,行人可走,车辆尚未通行),向北,一条路延伸。沙子路面,粗糙、纯朴,如同村妇。两岸佳木森森相映,道行树外一看无垠的田野!这条路便是乡村与小城的纽带,是小城北面出城的颈口。
我的老父亲,那个时候当然很年轻,正是一家人的依靠,在稚孺眼里是那样强壮有力,那时候天塌下来我也是不怕的,由于身边有父亲;现在天塌下来不害怕的应该是我的桐儿吧,就象我以前把一切负担、责任扔给父亲一样我的孩子今天也把那些难啃的骨头扔给了我。
从来在血脉默默相传的同时,也把爱的责任与义务潜伏地传承了下来,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父亲的单位在城北那个方向的郊外,天天要途经那条路。单位里储存有大量的木材往来交易。木材上那些没有价值的树皮其使用价值却不小,小城里很少有暑假没有到过那里为家里凿树皮当燃料的中小学生,我的小伙伴中有几个因家贫往得还特别勤,他们有福经常能看见那些可爱的生灵吧?
可惜我从小体弱多病,离家远一点点的地方都无缘往得。我心里面不知道有多艳羡他们的自由呢!又一个长长的暑假来了,我终于憋不住了,瞒着大人偷偷地和他们一起出发。
三、五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一路走走停停,现在我每趟花二十几分钟便可走完的路程那时居然走了一个半小时。好色,大概是人的天性吧。一路两边的野花又多又美丽,我们怎肯错过采摘她们的机会呢?
外面的世界那时候是一片纯自然的世界。纵目尽是金黄的稻穗、碧绿的菜畦。一阵风吹过,沙沙的稻浪在你的耳际喁喁私语;土壤的芳香将大自然纯净大爱的信息四下传递。
我们只知道幸福地沉醉,只知道酥软地沉醉;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幸福,这样沉醉。由于爱,人性最重要的这一部分正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面静静地萌芽,而我们尚且浑然不知。
当火红的太阳出来时,我们正走在“初生的桥”上。这是小城的第二座大桥,简称“新桥”。新桥与老桥“黄洲桥”远远相看。几十年来,每当华灯初上,两桥灯火相映,默默相守着一河水脉,默默相守着两岸人家,默默相守着满城平安……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守,习惯了这种相守里冷来暑往波涛不惊的日子。
而那时,新桥还刚刚出水,桥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砂石、水泥、模子板,有的地方模板还没有拆掉,废弃的钉子到处都是,通行甚是困难。我们小心过桥后个个汗流浃背,所幸前面便有“蝴蝶”树的浓荫在等着我们了。
在这条路上,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发现蝴蝶,我们只是醉心于她的浓荫。那真是与众不同的好一片浓荫啊!高大的树干,枝叶不知服从了谁的安排从两边一个劲儿向路中心交集,将整条路遮得这么密不透风,路上连阳光斑驳的影子也很难得一见。
这并不希奇,类似的浓荫在从前的中山路上也有;怪的是这里有着某种特别的阴冷,静静静,神秘秘。每片叶子上仿佛附着了万千生命的呼吸;又仿佛里面是一个阵,埋伏下了千军万马,透出杀气腾腾的冷气与冷意……
我们浑身的汗立即干了,而我竟然被感觉驱逐着张皇地抬头四看。蝴蝶!我就这样发现了她们美丽的身影。一只、两只、三只,……,啊,想不到竟然有万千只!
我们的脖子仰得僵硬、酸痛了,还是数不过来。我们在树下故意喧嚣、跳闹,希看能看见她们成群飞舞的壮美图画;而蝴蝶们兀自岿然不动的将军似的。我们没有办法便用石头往砸她们。砸下来一两只可怜的蝶儿,我们把她捧在手心里玩赏;而其他的仍然兀自岿然不动的将军似的静静地埋伏在光与影掩映着的枝叶当中。
这是一群怎样的蝶呢?美丽。神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上往完全象爱德华·罗伦兹说的那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那一只偶然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一场龙卷风的蝴蝶。
神秘、美丽,能够产生蝴蝶效应的美丽蝴蝶们,你们大概是只有晚上才出来活动的吧,所以白天才这样一动不动地潜伏。你们是属于凤蝶科、蛱蝶科、环蝶科呢,还是斑蝶科?你们要眨几次眼睛才能学会飞行呢?
眨眼之间这么多年过往了,时势沧桑话巨变,这条路上,如今平坦的水泥路取代了粗糙的沙石路,林立的楼房梦取代了碧绿的田野风,而两岸森森的佳木如今早已不在了。唉,美丽的蝴蝶们,现如今你们在何处安身立命,怎样安身立命呢?难道真的飞到了那千万里之外的亚马逊河往了?
而我唯一能够纪念的只能是:不管当年你们飞与不飞,在我的梦里面,总有你们翱翔的壮美,你们翱翔的时候始终是“风雅千般韵味,清高一品幽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