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识杏花
这个周末,孩子要到学校补课,于是,我还得早起。到底过了春分节气,昼永夜短,六点的时候,天气已然大亮。“今儿吃什么?”我明明知道早饭的平淡无奇,但还是用了新鲜的口气,讨好似的问。告曰:“随便。”说实话,我听了有点懊恼,如此模糊的回答实在不足以安慰一个大早上起来,悉心造饭的人。“烧饼馄饨茶鸡蛋。”我一面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一面从蛙群似的闹铃声中幡然奋起。这情境里仿佛该有一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但现在,我估计眼前的这个孩子,已经听腻了。
惯常的日子,就是这般循规蹈矩,朴实无华得像个老妇人,令人没奈何。好在仲春之末,风物初动,看在眼里的东西渐然活泼起来,与往常的荒冷相比,终有别样了。我两个出了家门,踩行在晨光掩映的巷子里,整个身子都是轻的,扬着的,全新的一般。走起路来,大有起伏窜动之感,有一种咚咚呛呛的兴味。孩子,自然是全新的,于我来说,每年此时,也该近乎于翻新的罢。
送完了他,一人觉得无趣,想了想,还是到对面的园子走走。
早春的风,依然是凉,沿着干净的甬路来到湖边,抱臂临水之时,更觉清冷之气冽冽扑面。对岸的长椅上,端坐一个老者,正断断续续的引吹着他的洞箫,借着这面水,向我飘递过来一缕清健的诗意。绕湖而生的柳,枝挑柔丝,渐渐而下,进到风里时,随意地摆。固然这姿态,尚不能算做袅娜,远远看往,还朦胧在一团轻烟似的淡绿间盈盈瘦瘦,但它们已是勾起些春的意思来了。
花繁蝶乱,穿莺掠燕的流丽,我自然喜欢,可是像这几天草木待发时的好处,我亦是知道,也越发的更从心里惜着。一尺一寸看春的来,一枝一树看花的开,一直到飞絮蒙蒙的春深,仿佛是在层层地剥着嫩青的笋衣,那是一种含着甜意的折磨,一种带着婉约的解恨。
转过湖水,正要沿路回往,蓦然有一团亮白的颜色晃进了眼帘,原来是两三树开得正好的杏花,这在我是尽然难料的情景,满园寂寂如此,怎会想到竟有仙子般的花树,先行而至了呢。我择了旁路,慌张又欣喜的走过往。眼前的它们,果然是初苞胭红,盛花如雪,沿干顺枝的活动着一骨朵一骨朵的粉粉白白,这令人想起珐琅彩的清瓷,在群青的底子上,缠缠连连的画着一两枝妖娆的玉瓣红蕾,煞是好看。“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胭脂匀注。”心里面吧嗒一下,就顿然佩服起这位徽宗天子了。
走走看看的出了园子,身上似乎还带着那几树杏花的淡香,让人的心情也轻快起来。在门口看见了卖小吃的,不禁又胃口大开,于是,顺手要了两个椒盐味儿的吊炉火烧。只是这东西,样子不甚好看,尖头尖尾的,拎在手里,像一双黄缎子面儿的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