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三月三,鹞子飞满天
来昆明了,看过好多次鹞子。
几乎每次都是步行回住处。南屏街是必经过的。次数多了,总觉得经常看到鹞子。鹞子高高地飞,远远地飞,掌控鹞子线轮的主人总在碧鸡坊一侧站着,悠然舒服,几分自得喜色也观察得出。也总会有游人驻足仰看,行经的路人时而也举头看看,不明就理的过路人,看到别人抬头向高空看着,也总会随着仰看人的方向抬头看往,有时还会伸出一只手放在额上,有时是阳光在那个方向,有时是限于视力远近,需要遮上一遮,好拢住眼力,以看得清楚明白些。
后来,到了南屏街的天空,也总会抬头看看,看看有没有鹞子。
碧鸡坊是门楼式木构牌坊,飞檐翘角,势欲腾飞,气势宏伟,与她结构相当、相隔约数十米的是金马坊。金马在东,碧鸡为西。相传,太阳将落未落,余辉照射到西边的碧鸡坊,倒影投在东面的街上,这时,月亮又刚从东方升起,月光照在金马坊,银光闪闪,倒影投到西面街上,两个影子,渐移渐近,终极交接到一起,互相照映,从而出现“金碧辉煌”的异景。据说,这是由地球、月球、太阳运转的角度关系才出现的。而这样的角度关系,六十年才会有一次。
鹞子里有一些美好的童年,每次经过南屏街总会不自觉地抬头看看,也许我以为我的目光接触到了鹞子,会穿越时间,那样,就可以看到当年一起放鹞子的小伙伴,自由安闲的,在平旷的田间,大脚大脚地踩着田里的草子,跑啊跑啊的,比赛哪个的飞得高放得远……
草子,是我们家乡方言,学名叫“紫云英”。水稻快收割了,在田里撒上紫云英,来年春天,它长大了,嫩的部分收割回家,用砍猪草用的菜刀铡得细细的,放到院坝里一个坑中,撒上很多很多的盐,这样可以放得久一些,就不用天天往到山上找猪草了,可以隔一天往一次了,余下来的时间就可以做点别的农活。割剩下来老一些的,及它长在土里的根,田里当肥料用,是一种很好的肥料。
紫云英也可以摘回家吵着吃,味道很好,但不能吃得太多。我小时候就迫着爷爷为我吵了一回。在我们那,草子是喂猪和当肥料用的,几乎没人吃,我也一直以为不能吃。后来,一次爷爷说起以前粮食不够吃的年代的事(爷爷经常给我讲以前的事,讲灾年荒年的为多。我那时经常吃不完饭,剩下很多。)说到了他们当时吃的东西时就有说了紫云英。当时,爷爷正在弄饭,我在灶口坐着给爷爷烧火。爷爷说草子可以吃,我惊奇后,就缠着爷爷给我做一次。爷爷说,现在家里没有。我说,我往后面田里摘一点。爷爷家屋后右侧小路走上五十来米有我家的水稻田,那里成片成片的,绿油油的。我跑往家门时,爷爷让我挑嫩的摘,还让我多摘点。我不停往菜篮子里压,压满了,这才回家。结果,经过爷爷二次摘选,一炒后,就只有一小盘了。我问爷爷,爷爷说,你摘得不够嫩,也不能多吃,再一个是,草子很松,看着多,一经过火炒,会缩往很多水分,所以就少了。菜篮子,是爷爷自己编织的,用缠在纸箱上固定纸箱用的塑料条编的。爷爷奶奶开了个小卖展,卖一些山里人用的生活用品,要进货,就会有纸箱子,这个菜篮子花了很多纸箱子。
我的第一支鹞子,就是爷爷给我做的。
爷爷有一把破篾刀,爷爷经常用它。破好的篾条,爷爷就用来编箩筐,编撮箕。留下自家用的,其余的赶集时就拿往卖。
爷爷做的鹞子,是用四根篾条搭成骨架,骨架用奶奶缝衣物用的黑棉线系住的,有时也用白棉线。鹞子的身体,爷爷给我二毛钱让我自己往买回来的大张白纸做的。把骨架和白纸粘住在一起的,是爷爷自己做的浆糊。鹞子线轮是爷爷用四根小木头做的,像谷子进仓前抽往空壳谷子用的“风檫”柄,但又有点小小区别。一般的线轮,放线的时候很快,收线时就得一只手挽着,慢吞吞的。爷爷做的这个线轮,有两个手柄,放收都很快,尤其是收线的时候,两只手分别握住两真个手柄,不停地快速转动,鹞子线就不停地绕回了线轮。也有一个不好点,手转动快了,转动久了,会累,有酸酸的感觉。不过,比起一般的单柄线轮说来,那是可以忽略了的。后来,大学时班上组织放鹞子活动,我就深受其累,收了好长时间才把线一圈圈绕回线轮上。那个线轮是塑料的,又小,绕一圈完全忽略不计,我放得又很远,线轮上已经没多余的了,这样一圈一圈缠回,若不是女友说拿回往做纪念,我就扯断线让它飞了,任凭它自由游走。
爷爷给我做了一次鹞子后,我就自己做了。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做,有时候是好几个人一起在谁家院坝上做。自己做自己的,偶有不清楚了,也会说上几句。起先,我们做的鹞子都是纸做的,放到空中收回时,鹞子总会润润的。要上学,我们就放学后再聚拢在一起放,比赛哪个的远哪个的高,往往玩到花很大眼力才看得见天上的鹞子了,才依依不舍慢吞吞地收线,这时,收回来鹞子往往会有一点点润润的。我们放鹞子不拘三月三那一天,我们很早就起始放了,只要有风,我们就放,往往放一两个月。甚而天公不作美,没风,我们也放,这时,我们就跑到开阔些的地方,一边跑一边放。不能快跑,跑快了,鹞子骨架受不住,往后曲折得厉害了,不但飞不上天,反会一个咕咚直栽下地来。
稻田还没耕犁的,我们就选中成片成片有稻田的地方,跑跑停停,然后再倒退地走走,看着鹞子在天上飞,如此多次,直到鹞子飞得很高,停住不动依然会高高地飞。我们就坐在田滕上,看着鹞子,小脚不住地抖动,很自豪的样子。由于,照例,是会有一些技艺不高的小伙伴是奈何跑了很久也放不飞天的。跑跑停停,再倒退着走的另一个原因,山区再平坦,也是相对的,每一块稻田和另一块稻田相差的高低,有的有大人高,这些得留意看,绕开它们。估摸自己可以跳下往的,可以跳下往,接着再跑再走再停,直到下一个田坎,直到鹞子真正飞上了天。
我有一次,洋洋自得自己鹞子飞得最远,不想,忽然,它就打起了旋旋,任凭我如何扯动线如何调控,它就是不停住。不跑的话,鹞子就定会落在前面的山上,那个山上树木高大,一旦落在上面了,想找回也不可奈何了。于是,我就急忙倒退着跑,时而斜斜着跑,一边看路,一边看鹞子。太急了一点,忘了跑得越快,鹞子栽下来的速度也越快。栽下来的越快,我就越急,越急,我就忘了回头看路,结果,翻倒在一个稻田里,离我先前的那块稻田的田坎足足有我两个人多高。幸好,我气运好,伤了几处,掉了点皮。我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子叶,动了动脚和手,爬上田坎时,我沿着线找鹞子。找到鹞子时,它正挂在一个高高地大椿木树的顶上,落在的树枝太小了点,大树又远远大于我的攀爬能力。我看着它,偶然动上一动,很久。伙伴们在旁边叽叽咕咕,我都没怎么听进往。
那时,我做的鹞子已升级成塑料画的了,塑料画是我偷老妈贴在家中墙上装饰用的一副山水画,很好看,为此,还给老妈一顿好打。做的时候我很专心,这可是痛苦换来的。我用这个鹞子也快半个月了,每次都飞得很远,也很高。固然不是最高,但肯定是最远,由于我的线轮上的线最多,每次我都放完。鹞子线,我是从爷爷奶奶的小卖展里偷来的,足足五个白棉线。我总感觉白棉线和黑棉线比起来,结实的多了。白棉线我费很大力气,才会扯断它;黑棉线,我就不用费扯白线那样大的气力,所以,我线轮上一直是白棉线。线轮,这次,也是我自己做的,我从后山偷砍了两根小杉木,选择杉木由于杉木轻,往里头钉钉子好连接四根小木棍时,不轻易破裂。这是我自己做鹞子线轮时,多次用不同的木料后得出来的观察和实践思考的结果。不对的地方是,杉木是自己栽的,往砍的话,就是偷了,其他稍稍适合做线轮的小木棍,山上满坡满坡都是,是野生的,全村人可以自由砍回。后来,长大了,上了初中,我才知道,砍杉木不经批准,自己家栽的你自己砍了用,数目超过定额又不申请,是会罚款的,重一点的还会受到法律制裁。我的一个远亲外公,由于自己建房要用杉木,不申请,砍的数目又大了点,不仅没收了木料,还罚了很大一笔款,若不是有点关系,又往走动了走动,听村里人说,是要往做几个月牢的。
挨了老妈一顿揍换来的鹞子,半个月后就在大树树巅上了,偶然经过那颗在别人菜园子里大椿木,看着我的鹞子动上一动。风大点时,往返舞动,经过期,声音声声进耳。后来读了高中,学了庄子的《逍远游》,看到“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中的大椿,每次读心里总会有些异样。后来,我才知道,“记得那年三月三,鹞子飞满天……”记载了我的童年,大椿木也记载了我的童年,也记载了我的小伙伴。
后来老妈和老爸都外出打工了,没有了老妈在家,爷爷又管不了我,即使管了,爷爷他也防不住,每年东风一热,甚而东风还没吹起,我就着手偷撕家里的塑料张贴画了,但心里还是担心老妈会忽然回来,偷撕得很节制。偷来的张贴画,拿来和小伙伴们一起做鹞子。我们自由安闲的,在平旷的田间,大脚大脚地踩着田里的草子,跑啊跑啊的,比赛哪个的飞得高放得远……
我们那时经常一边放着鹞子,一边大声地唱着那首如今看来是童谣的《又是一年三月三》:
“又是一年三月三 鹞子飞满天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走回到童年
记得那年三月三 一夜难合眼 看着墙角糊好的鹞子 不觉亮了天
叫醒村里的小伙伴 一同到村边 怀抱画着小鸟的鹞子 人人笑开眼
抓把土壤试试风 放开长长的线 鹞子带着天真的笑声 和白云往做伴
记得那年三月三 一夜难合眼 看着墙角糊好的鹞子 不觉亮了天
如今每逢东风热 常念三月三 还有画着小鸟的鹞子 和那小伙伴
鹞子懂得我的心 朝我把头点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永把我陪伴
鹞子懂得我的心 朝我把头点 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 永把我陪伴
……”
家里的塑料张贴画,一年一年少了,后来全没了,老妈也始终没回来揍我,也没来掐我的屁股蛋子。等到老妈回来了,我已经考上了大学。老妈不会再打我了,也不会再掐我的屁股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