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
小时候,家里很穷,没钱买瓦,土夯的小屋盖着枯黄的茅草,长长地垂着,像农村小姑娘没有饰物的头发,有些冷碜,却很别致。
春天,找来些废竹筐、破脸盆,盛上土,拌些草木灰,点上几粒冬瓜籽,我就在这别致的屋檐下种下了一年的希看。
看生命的生长是令人欣慰的、振奋的。
很少游戏的童年,多数时光就是蹲在屋檐下看那一粒那几粒冬瓜籽怎样如蚕蛹破茧般从白壳中挣扎而出,看那弱嫩得令人怜惜的小杆上撑着的芽儿怎样神话般地变成绿叶,看那在我夜晚贪睡时偷偷长出的藤蔓怎样喘息着沿着竹杆一点点往上爬,最后泼墨似的染绿小屋。
我的童年就在这墨绿的冬瓜叶的遮掩下变得鲜活,变得明朗。
我没法爬上屋顶往数绿叶下躲躲的生命。于是,整个夏天甚至秋天都在激动的悬想中度过,就象新婚前夕的新郎。十个、二十,或许更多,我经常想。
我家的冬瓜像粮食一样是躲在谷仓里的。
收获冬瓜的日子觉得生活过得很奢侈,跟城里人一样。妈妈把冬瓜切成片,放些青椒,便是“青椒炒肉片”;或者是放在沸水里,撒些葱花,便是“鲜猪肝汤”。我最喜欢吃的是把冬瓜剁成砣,和着自家晒的豆瓣焖成的那道色味俱佳的“红烧肉”,那种香味,那种幸福,时隔多年,还萦留在我的记忆中,久久不散,真的,它是要伴我一生了。
假如冬瓜太大了,剖开后吃不完,妈妈就把它晾成冬瓜干或做成冬瓜糖,那是全家赖以生存的干粮和我童年唯一的零食。
时光如梭,那些贫困得本该不堪回首的日子因了这小小的冬瓜变得弥足珍贵。我经常想,贫困和逆境并不可怕,幸福或者快乐实在只是一种心境,乐观的生活态度会使贫困和挫折变成我们人生的财富。我播下了冬瓜籽,收获的不仅仅只是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