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正在开瓣绽放的山花
一
那年,爸的病越来越凶,凶得不能起床。妈天天给他打火罐、烧灯花、刮背脊;山上的草,哪样是药就扯哪样给他吃;还烧香拜佛求神保佑,立水筷把鬼送远些。啥子办法都想尽了,爸的病仍然很凶。我只有***从初中辍学回家,天天守候着爸。
吴老爹带着贵哥来探看,妈说爸的病得真了,我说要朝大医院送才行,吴老爹赞同我的意见,爸固执不往,妈皱着眉头不吭声。我家褴褛房屋,给人死亡逼近阴森烦闷的感觉。空气就要凝固的瞬间,吴老爹拿了主张:必须送大医院,要不然爸的命就要完蛋!他说着就喊贵哥,快,快往喊人***担架,立即把爸朝大医院里搬。
山里人心目中的大医院,不过乎就是山下面乡场上的卫生所。更大点的医院,我们想不起,我们也不敢往想!
吴老爹亲身安排、指挥,带领着人急匆匆地把爸搬下山。
爸被放在乡医院门口,医生硬是铁石心肠,不见钱就是不理睬,似乎人死那里摆起,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是钱的责任。
吴老爹顾不得抹一把,满脸热呵呵的汗水,匆匆忙忙朝乡上跑。妈看着他兴高采烈匆匆离往的背影,抓紧的心伸展了很多。
我们高山峪几十户人穷得叮当响,哪家不到万不得已地步,吴老爹不会跑到乡上找领导。过往,只要他向领导吭了声要点救济,开个病人治病、娃娃读书的免费条子,从来没有放过空炮,更没打过空手。
这一次月亮像真的落在井里往了,乡上领导的脸色好冰,好冷又好黑,说出的话不仅凉浸浸,还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现在而今,不比前些年,吼穷、吼困难就免费治病,恐怕没那么好的好事了吧?”
吴老爹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缓过几乎闭息了的气。他又往力争那一线希看,“他家实在恼火,实在没,没……”
“没,没就找我!硬是烦,烦,烦!”
吴老爹目不转睛地盯着勒他的火,打断他乞求的乡领导,半天才吭出声,“咦!没得钱就该等死么?”
乡文书看见老实巴脚的吴老爹诚诚恳恳,巴心巴肝地为手下村民请命,还挨杵一鼻子冷灰的可怜样,有些同情地请示领导,“开张条子给他,往看县民政局有没有经费解决。”
“民政局的门朝哪儿开,我还弄不清楚?”吴老爹窝着一肚子气说,心头又在想,“自己当了二十来年的生产队长,几年的村民组长,还从来没有找过县上部分求过事,估计再找也枉费时间,枉费心机!更何况这人已经抬到医院门口摆着,那远水怎能救近火?
他眼浸浸而又灰溜溜,蹒跚地回到乡卫生所门口。
“咦,拍了胸口,咋个放了哑屁?人摆在这里,到底咋个办?”我焦虑地来了火气,直问吴老爹。
吴老爹淹汤寡气,坐在医院门口冰冷的檐坎上。脑袋垂落在裤裆间,简直一付无颜面对我,无颜面对我妈的泪丧样。
二
幸好姨妈住在乡场背后,妈撵我赶紧往找。
我在姨妈眼前垂着头,咬着嘴唇,掰弄着手指头,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吭出声,“我爸病了,抬在医院门口摆着,妈叫我来,来借点钱。”
“钱!泥巴、石头、树叶子?”姨妈狠声报气的对我说了又说,“老娘又没有开银行,又没有造钱!”
我吃了闭门羮,当头挨了一闷棒,眼泪涮涮地流淌,硬是泣不成声。
姨妈不理睬我,气冲冲地离我出往好一阵。
好一阵子,姨妈才回来,急冲冲气喘吁吁地回来。她用钱敲打我的脑袋,“老娘当讨口子借来的,拿往,滚!”
我抱着一撂,我没有见过摸过,敢说爸妈也没有见过摸过,一撂崭新的钱,一下子跪在地上给姨妈嗑了个响头,滚出姨妈家门坎,撤腿一趟跑到医院。
有钱往医院里拽,真巴不得把爸的病拈来甩得老远,我急躁又神气地吼贵哥,“傻痴痴地立在那里干啥子,还不快来帮搭个手,弄我爸往给医生看!”
姨妈脚跟脚地撵到医院,还在喘粗气就骂我,“这个鬼女子,把老娘的钱拿往坐飞机啊咋个,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我莞尔一瞥姨妈,一下子能借到那么多救命钱的神气样样,心里乐滋滋的。
姨妈看了爸又问了妈,走到我眼前,忽然垮下脸,手指头戳住我的脑门,“你呀你,咋个不把你家山上的屋子和全部家当都搬给医院?拿好多给你,你就数好多给公众。没得的人嘛,拖得点就拖点,奈得一阵子就奈一阵子。拿着点钱就颤颤惊惊,怕丢不出往?硬是八辈子没见过你这么憨的女子!”
三
没有想到爸住在医院里,不仅耗尽了姨妈借来的几百元钱,还耗尽了家里全部粮食和所有能变成钱的东西。想把爸的病治好些,免得回家往翻凶了又调皮。姨妈找医院领导请求继续治爸的病,“钱嘛?拖一阵子,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想办法,尽不赖公众账!”
那小院长冷冰的面孔上,豁着牙巴不出声的讥笑,搞得姨妈坐冷板橙、抽冷气。姨妈被冷出了火气:“老娘就不相信你爹妈不挨病,就不相信你家不碰到火烧水淹的事?枉费党把你龟儿培养!”姨妈大大咧咧地骂着医院领导,气冲冲地走出医院。
面对病还没有治好的爸,马上就要停药、就要被撵出医院,我和妈只有相互默默地看着,简直不知所措。
咋个办才好,我好盼姨妈快来拿个主张呵!
姨妈终于朝医院走来。我的心随着她咚咚脚步声,咚咚地跳!我真想她又借来一撂崭新的钱,用钱往打医院领导的脸膛。她果然又厚着脸皮往,又借来了一撂崭新的钱,“叭!”的一声,狠狠地丢在医院领导的眼前。“你妈生你嘛,还是积点德,还是有点同情心。”小院长成了姨妈的出气筒,他稀着牙巴看着钱,看着没给他好脸色的姨妈,傻笑,还是嘲笑?我至今也没有弄醒豁。
当然,我娘俩不能完全依懒姨妈,借人家钱来治爸的病。我们轮流守候着爸,还经常把爸一个人丢在医院里,跑回家往挖摘承包地里、房前屋后的果果菜菜,挖摘深山间、老林里的野味和药材,背到乡场上变成钱又丢进医院。哪怕吃好大的苦,化好大的代价,我娘俩布满信心要把爸的病治好,更何况还有姨妈的大力相助。
爸的脸色还是那么尽青,简直没有一点血色,仅管能吃点东西,还能下床走动。医生下了判定,药物只能控制、减轻病情,要根治病,必须到大医院动手术才行。在乡医院治疗,我们已经遭架不住,往大医院开刀?咋敢往想。爸说他的病已经好了,痛得不凶了,闹着要回家往。我和妈简直不知咋个才好。姨妈冲着医生又来了脾气,“老娘的钱,是厚着脸皮借来的,是辛辛劳苦挣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不是吃公众,骗人家的便宜钱,更不是偷来抢来的钱,这样白明白眼丢在你们医院,这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教的,不拿棒不拿刀就把人抢了!”
说起馍馍就要面搓,有了病就得要钱医治呵!
那时候,我们山里人都穷得叮当响,我家更是穷得响叮当,实在拿不出钱往更大的点医院根治爸的病。更何况姨妈已经借了人家好几百元钱,这在我们心目中是个大数目呵!妈和姨妈总是唉声叹气,“这人情、这债务,这人情这债务咋个偿还得起?”
当然,不好再往借人家的钱,我只有回家请吴老爹吼些人,把爹抬回家往听天由命。
四
我娘俩专心经佑照顾爸,牵爸园坝里坐坐,吸大山上清爽宜人的新鲜空气,看天空中日出日落的绚丽景色,伸展病魔缠身的心态。扶爸床上躺躺,闭闭眼睛喘喘气,静养病魔搞垮的身体。喂爸的水、喂爸的药、喂爸的饭,捶爸的背、揉爸的腿,洗爸的脚、擦爸的身,爸吭一声、动一下,我和妈都细心留意,无微不致的关照。我们竭尽全力地保住爸的那口气,保住家庭完整生命的存在。我们最心焦,还是维持爸生命的饮食、控制爸病情的药物。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十二三岁就失往了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却要承受没有生存物资的沉重压力,却要饱尝家庭物资基础完全崩溃的滋味。
我跑了几趟姨妈家,并不富裕的姨妈已尽力而为,想再跑一趟,怕姨妈实在拿不出来,又是一阵子的急躁脾气。
“我往约贵哥,我们再到老林里往挖……”
“往挖你妈的脑壳!”妈生气地打断我的话,又骂我“小***,瞧不来事向!”
我看着妈,弄不明白她咋个,忽然垮脸抬嘴地骂得我莫名其妙。
妈深深地叹了口气嘱咐我,“别再往麻烦吴老爹家。麻烦人家多了,欠的人情债不好还,还要调皮,伤神,惹麻烦……”
“她婶说的啥子话,啥子麻烦,啥子人情债,啥子好还不好还?”吴老爹迈进我家门坎,打断了妈的话。
我的眼睛一下子落进了吴老爹提的口袋,嘴里咪舔着清口水。
“这青黄不接的季节,大家都打紧些过日子。”吴老爹说着话,把口袋递到妈手里。
我听到,妈向吴老爹致谢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看见,妈的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水。
我才不管妈是万分激动的感谢,还是无穷伤感的悲哀。我欢喜,欢喜人间的亲情、友情、人间的同情,滋润着我爸的生命,支撑着我家要倒的中梁砥柱。
啊!人间有情,天无尽人之路。
刚刚抖完从姨妈家拿来,熬稀饭汤汤给爸喝的米,吴老爹又送来了半口袋玉米面面,天天又有两顿玉米糊继续保养爸的性命。
我好喜欢,喜欢吴老爹天旱送雨,雪中送炭!
人的生命运转乞求,原本就低就便宜就简单。为了爸继续活在世上,这非常简单的信念,我娘俩天天咽些野毛野草,不仅维持了生命,而且还有精神还有力气往运转生命;还有精神还有力气,往为了完整家庭生命的存在而拼啊搏。
我爸就不行,我们办不到也乞求不了什么高贵的营养品滋补爸的病体,他又怎能离得开粮食呵?只要有粮食进他的口进他的肚,我们的心灵不仅安然好过些,而且对家庭完整生命的存在,完整生命的延续布满希看!
爸是家庭的栋梁,爸是家庭的主心骨,家庭不能没有爸。我和妈拼命地不让爸倒下往变成粪土,何况还有姨妈、吴老爹他们的鼎立力相助,我相信爸能挺立,稳稳当当的挺立起来!
五
阳光亲吻飘逸的云彩,云彩流淌出了感动的泪水,亮晶晶的满天飞舞,飘飘洒洒沐浴滋润大地万物;形成串连成线的在空中闪闪烁烁,折射出绚丽多彩,熠熠生辉的光环,从这个山顶伸向那个山岗。
“啊!五颜六色的彩虹。”
“啊!牛郎织女的鹊桥;
“啊啊,啊!”
我在园坝里,戏耍着亮晶晶的雨珠,摸搞着湿漉漉头发,远看五彩缤纷天际,惊呼奇异天象,欣喜大自然壮景,还扯开嗓门喊 “妈,快来,快来看啊,快来看!”
妈倚着门框,手搭凉棚,仰看那天边的彩虹,倾视这满天飘洒的白雨,脸上呈现出心中的喜悦和欣慰,喃喃自语,“哦,哦哦哦,有办法了,有办法了,谢谢苍天有眼,大地开恩!”
我娘俩各挎竹篓兵分两路,各奔东西。
我哼着采蘑菇的小曲,穿梭在树林中,奔忙在草丛里寻花找朵,刨着拣着,拣着刨着一朵又一朵,一缕又一缕的蘑菇。我想象着妈,眼明手快地寻着找着采摘着朵朵团团的蘑菇,想象着妈脸上的笑颜和心头的眯甜。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很甜、又安然。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很早。
我心情愉快、精神饱满地背着苍天偿赐,大地馈赠的恩惠,喜滋滋地踏上往乡场的坎坷山道,翻滚着急促的脚板。我要把蘑菇背到乡场上往卖了,又买回控制爸病情的药。
六
狭窄羊肠小道上,背着沉重背篓,爬行得汗帕滴水的他,像座大石狮子杵在我眼前,挡住了我下山的往路。我心焦爸下午就要断药,急躁的喊他,“喂,快让开!”
他不顾我的焦虑不让我的往路,喘着粗气一动不动的挡住我,好烦他瓮声瓮气地喊我“小妹妹,”又问我,“到高山峪还有多远?”
路途上,忽然冒出个粗莽汉子,我的心头好烦躁,哪还有心思往理睬,我带着哭腔吼他“让开,快点让开!”
他吃力地挪动着压有沉重负荷的身板。我徒然发现,他背着的背篓是我爸拿手的篾活杰作。一种亲戚而又亲切的感觉,我的心“咚、咚、咚”地乱跳,小脸蛋热乎乎、红艳艳起来。刚才对他太不尊敬,太不礼貌,太耍小孩子脾气,我感到难为情又非常害羞。
他是姨妈相好的临居,名叫道汉。真是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简直看不出来,他这个憨头憨脑的莽汉子还很会挣钱,成了那个时候最先富起来顶呱呱的万元户。姨妈为了爸的病就是欠他的情,欠他的债。拟起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他与姨妈同辈份,我得喊他幺爸。
道汉幺爸受姨妈委托,专程给爸送药来。我好兴奋幺爸不仅送来爸急服用的药,还有这样那样,装满了背篓又垒了尖的东西。我要背幺爸的背篓。他说太沉,小女孩背不动。我叫他分拣一些在我的背篓里。他回答,他能背,不必太麻烦。 一路上,我好想找寻些感激的话向他倾吐,不知咋搞的,总是难以启口,还是实在寻不着要说的话。我又好想他问我这样那样的话,启迪我打开话匣子,很随便自然地表达对他的衷心感谢。他的厚嘴唇,泄放出来的只是压着沉重负荷,在坎坷山路上行动艰难热呵呵的气,没有一点与我这个同行人的言语声。
后来,我骂他哑头神,第一次与我见面,我却没有得过他一句话。他自我辩解的说,他喊过我小妹妹,还问过我咋个不往上学,看见我小脸蛋红了起来,眼睛里泪水汪汪的样儿。他说,他就闭上了笨拙的嘴巴,不敢再吱唔出声,只有默默无声的随着我爬呀爬,爬到了偏僻闭塞的高山峪;随着我走呀走,走进了我家用树枝挡风的破房屋。
七
幺爸用袖头揩往满面汗水,立即把他送来的药,送来的几斤白糖、几斤鲜猪肉,几瓶乳精、几盒蛋糕,几十大米、几十斤面条、几十斤盐巴,还有一些,我和爸妈穿着得体而又伸展的半新旧衣裤鞋袜,一样一样的拣放在,我家吃饭用的破方桌上,及其破方桌的四周。
爸生命存在的必须品,偏僻山里人少见的希奇货,堆放在我家破方桌上,堆放在我家破方桌的四周,如同一座花草树木,生长得郁郁葱葱的小山,给我家倒烂破败房屋,增添了刺眼夺目的光彩,刺得我眼花缭乱,激得我兴高采烈,更使我有种忽然富有的感觉。
我好兴奋,道汉幺爸给我家带来了生机,带来了生气,带来了家庭完整生命存在的希看!
我往喊在地里干活的妈,我往叫在床上躺着的爸,共享幺爸送来的雨露阳光;共同感激幺爸,给我家雪中送炭又锦上添花。我抬腿出门,觉得把幺爸一个冷落在屋不好,走进爸的房间,怕爸羞愧而又激动过分伤身。我恐慌而不知所措间,忽然想起该端盆水,给幺爸洗洗脸揩揩汗。舀起水,我又倒掉。妈说过,出了大汗,要用热水洗才退凉快又不得感冒伤身体。我慌慌张张地往抱柴烧热水。
“烧锅做饭?做好你们吃,我是不吃的,嗬!”
幺爸说话,像他板起的面孔冷冰而又硬邦,还是我没有想起做饭给幺爸吃,反而被他提醒而尴尬?我竟然耍起小女孩脾气,把抱着的柴摔在地上,生闷气立在那里,小嘴呶得老高,眼睛翻着白仁,斜视着不吭声不吭气的闷汉子幺爸。
我从幺爸皱紧的眉头间,深陷的眼神中和板沉的面孔里,看出了幺爸憨厚,善良的同情心。幺爸太不忍心吃我家一顿饭,我家在他的心目中太冷酸,太冷酸!
幺爸背着那么多,那么重的东西;走那么窄,那么远的山路;爬那么徒,那么高的山坡,送来了姨妈的亲情和温馨;留下了他对我家深深同情,极大的友谊。 幺爸连水也没有喝我家一口,就不声不响地走了,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走了……
我站在山岗上,看着幺爸渐渐离往,渐渐消失的身影,后悔没有款待幺爸,内疚自己还在幺爸的眼前耍小女孩脾气,不由自主,伤伤心心地哭嚎起来!
大山回应着我的哭嚎,一个苦命的女孩,复杂心情倾注出来的伤心哭嚎。
八
妈拣着桌上的东西,说姨妈有个玉明珠啊咋个,还拿出这么多东西;抱怨我咋个不留幺爸歇会儿气,弄饭给他吃;又对我哀声叹气地说,“总不能老靠你姨妈渡难关,过日子呵!”
“还是要靠自己多吃些苦,把地种好,看庄稼有个好收获才是办法呵!”我学妈的腔调,用妈的话回答妈。我才不管妈欢不欢喜,又接着说妈,“脑壳有病,咋个不要吴老爹他们,帮我家除地里的草?”
妈的手指头戳住我的脑门,“你呀你!还是醒事些,不要不晓得屁是臭的。”
我仍然看着妈那阴沉的脸,真搞不明白妈咋个经常这样骂我。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对我说,“我再三嘱咐你,别往麻烦人家,麻烦多了,今后要惹麻烦。”
“惹麻烦,惹麻烦!那么宽的玉米地靠我们两个女的,哪年哪月才能把地里的草除完?还看庄稼有个好收获,好收获个屁?我看家里啥子都没有才麻烦。”我冲着妈像打机关枪一样,噼哩叭啦一阵子后,喉咙里又在叽哩咕嘟煮稀饭似地说妈,“死脑筋懵脑壳,死要面子活受罪。天天只晓得拼命地干活、干活!硬是磨傻了,便宜劳动力不拣来用还臭假,不要人家主动来帮忙除地里的草。硬是冬天脱光衣服绷起不冷。仗势有个姐姐撑腰,我就不相信,姨妈能把我们家包干一辈子。”
“我就不相信离了你吴老爹,我就种不好庄稼!呱呱地嚼啥子牙巴,咬啥子舌根?”妈的话打哑了我的嘴,麻利带快地拣好幺爸背来的东西,抓起锄头朝地里走往。
我实在犟不过妈,不得不依着妈的脾气,不求人就不求人!免得妈天天骂我“假精灵,光想打懒条、拣便利。丢人现眼的时侯,才晓得锅儿是铁铸的。”我仍然与妈默契地配合,尽量庇护好爸,尽量抓紧时间往搞整春播季节,吴老爹全家出动帮忙,我娘俩估住眉毛劲种下往的庄嫁。
那地里的禾苗,已被任意乱长的缕缕杂草覆盖。
面对几乎荒废的庄稼,我鼓起勇气拼着小命地劳作,即掩饰惧怕无能力管好的心理,又报到了这步田地,只有尽力而为、听天由命的态度。
我娘俩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使出了山里人天生的耐劲,顶着炎炎烈日,淋着毛毛细雨,把锄头舞圆、舞圆,向泛滥成灾的杂草开战!
敢说手上的活儿,妈要强过好多男人。她挥舞着锄头左右开弓朝前冲锋,只听到那杂草被铲得“嚓嚓嚓、嚓嚓嚓”。快节奏而又不中断的响声,似战鼓敦促我咬紧牙巴、拼着小命,也挥舞着锄头随着妈撵。我服妈的自信,更服妈的能耐。我要加油凑上几把劲,尽快把地里的杂草消灭干净。
除完了,我娘俩的气力和耐劲,终于除完了山坡上二十多亩玉米地里的杂草。我家承包地终于没有被荒凉,终于有了收获的希看。我兴奋地丢下锄头,伸直了弯曲好多天,好多天的腰杆。实在顾不得好好地缓口气,伸展一下,太劳累过度的筋骨就慌忙掉头往展看,一大块、一大块的土地上,我娘俩一锄又一锄,一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
我好气,好气,我娘俩搞整得白晃晃地里的禾苗,被放纵、蔓延的杂草,欺负得细茸茸而又黄啾啾,淹汤寡气地没有一点精神,更没有一点郁郁葱葱的生气,我的心凉了,凉了好长一截。
再看别家地里禾苗嫩绿茁壮,在阳光的照耀下,精神抖擞而又熠熠生辉,他们还端着白花花,亮晶晶的尿素又往添膘增泽,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涮涮地流淌!
我娘俩辛勤苦奔,希看太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