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溪
一、
这是多遥远的记忆,石墙城门,天是浸墨的水。
风带着北方的气息,溪水倒映空寂的天。青石铺陈街巷,柳絮漫天,老人说是南迁时飞鸟飘落的羽毛。
这座城,没有华美的流传,没有历史,时光缓慢湮没。
它叫夏溪。
我生长在这样安静的地域,哥哥说我出生时,白茶的花瓣遍野。
我端着热气湿润的豆奶,哥哥缄默,温和的面容像夏溪的柳絮。拉着哥哥的衣襟,行走于豆奶香醇的巷陌。
群鸟绰落盘旋,天黯淡。
家中只有母亲,屋内的饭菜摆放整齐。
母亲冷漠瞥过细纱流苏后的我们,提上纸灯,穿廊离去。
哥哥是妾生,生母如履薄冰,终抵不过母亲的强硬,自杀。这般决绝的母亲换回的仅是父亲的府邸。
深夜,瓷碎的声音透凉。
哥哥挽起我的手,月下他柔和的目光有些疲倦。
“子桑,我们离开夏溪,好不好。”
我困惑地望向他,摇头。不懂得为什么要离开从小的家,离开父母。
二、
溪水旁的山是孩提喜爱的地方。细碎的花瓣漫山遍野,青梅染绿阳光和露水。
夏溪有一户从北方来的人家,躲避战乱。
在山边遇见这户人家的少年,宛若女子的容颜,素色的锦缎间裹着狐绒似白鸟。他没有哥哥温婉的笑,瞳下的沉稳却相仿。
“你从北方来的么。”
“嗯,在山的那边。”
“山后是哪里。”
“长安。”
他讲起北方的故事,一大片无止尽的草原,还有长安的歌舞升平。
我只知道那是和夏溪一样美的地方,出生便附有对自己族人的情愫。他笑了,拍着我的前额。
“有些是我们无法抉择的,却要坚定地完成。”
三、
三月的雨季,烟雨稀疏,洇湿笙歌,柳絮残落街巷。
梳红妆,挑花灯,这是夏溪的节日。
哥哥拉着我出门,街巷的车马帘幕聚集。
年轻的女子长发垂地,羽衫鹤舞,柳絮细雨簌簌。那个少年,拎着琉璃灯盏,呆愣。我从此讨厌歌女,转身离开楼阁。
街道上,孩娃正放烟火。
“我走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缓慢。回首时,他牵马提灯在身后说。
“你回北方的家么。”
他笑了,轮廓在澄黄下明媚。他拍着我的前额,把琉璃灯递给我,消失在繁华的夜色。
今晚是夏溪盛大的习俗,还未嫁娶的男女将把手中的灯送给思慕的人。
四、
夏溪没有故事。
只有郁郁生长的草木和节日过后平静的茶楼酒肆。
长安征兵的军队已抵达,城门下柳絮飞扬。
哥哥说北方战乱,我朝溪水抛石子,溅起一圈圈轻微的涟漪。哥哥会走,尽管不舍。他微笑着捏我的脸颊,莞尔下略显坚定。
“有一天,当你想走的时候,就必须走。”
父亲很早以前这样说过,哥哥缓缓重述。
临走前,弯身拥抱,那干澈的面容坚韧。
直到父亲辞世那天,白纸灰烬,缟素飘零,烟青色,风刮落柳絮。
母亲神情涣散,长发未梳起,憔悴不堪。我紧紧抱住她,她顺从得像安静熟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