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世界,哀伤编织成网の外婆
荒凉世界,哀伤编织成网の外婆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进夜黑》
一张床、一把轮椅,在薄凉暗浮的岁月的催化下,天生了一个狭窄的世界。
再穷困潦倒的人至少也会有家徒四壁的凄凉,可这个世界却只剩下肆意弥漫的白色烟雾静谧地漂浮、旋转。
******触目惊心的白色带给人的恐惧尽不亚于掉进海里后被黑暗包围笼罩到窒息的恐惧。
所以,当外婆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念叨不停时,我会不厌其烦地从旁聆听。空虚和孤寂染上了单调的白,啮噬着她唯一带有鲜活色彩的记忆。这位可怜的老人只是在如溺水般挣扎着,企图拨开白色的浓稠,找回遗落的缤纷世界。
谁说时间能够掳走伤痛。那钟摆的“嗒嗒”声敲击在心头,怎么就一下比一下重。
外婆昼夜不息地呻吟低缓、深远,穿过期光走廊,在到达尽头的瞬间与刺鼻的消毒水浑然融合。
在仿佛一气呵成的时空交错里,我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在见证一些东西,一些关于白色世界产生之时的东西。
空气中充斥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正以人类看不见的速度,袭击着每一个处在这种环境下的无辜者的神经。
我在医院的某个走道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前行,眼角却还是逃离控制,目睹了一场场声嘶力竭的天人永隔。我怕潮热的眼睛泄露了怯懦的晶莹,便学着倒戈弃甲的逃兵,狼狈而往。
医院病房的门一扇扇,排列得很整洁。一眼看往,像一个个情节雷同的故事,讲述的无非是千篇一律的哀伤与撕痛。可门板上的编号却提醒着我们,门外深浅不一的灼痛只会与一扇门内的煎熬对号进座。
而我,正复杂着心情,寻找痛苦的起源。
推开那扇门,紧张开始升腾。即使知道外婆已脱离了危险,只是在昏迷,可心脏还是压制不住地加速收张。
病房内并没有我想象中昏迷的病人该有的安静。外婆侧躺成一个畸形的姿势,沉醉在如雷鼾声中,无法自拔。
她的嘴张开到一个恰好的角度。稍微的翻动除了制造鼾声,还制造了一场大口喘气的错觉,使人怀疑她是被梦魇束住了手脚,只剩下无能为力地喘息来与现实取得微弱的联系。嘴角流出的晶莹也不甘寂寞地与某颗假牙反射出来的银光交相照映,传达出挣扎的异象。
有人在她耳边说我来了。、
她的嘴型终于转换了角度,而那曲弧线正好构成了我的乳名。
事实上,她的意识一直清醒着,她几乎能听到四周所有的消息。可现在的她无奈成了一道不完整的程序,只有输进功能,无法输出自己的情感。所以,才会制造出那场声势浩大的挣扎,宣誓着与梦魇势不两立。
像是为了证实刚才的怀疑并非臆想,外婆在听到我的到来后,开始咿呀咿呀地拼凑起不清楚的话语,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吐出只有自己能懂的音符。
诡异而自然地梦呓,在病床上空混合成催泪的湿润,心痛随之膨胀起来.
也许,就在她被梦魇缠身时,那个世界正以一个白色的小点如面粉发酵,肆无忌惮地向外扩张。可惜,我们只把目光锁定在了薄似纸的生命上,祈求它的延续,却忽视了那个白色世界暗躲的气力。
不是每幢旧式建筑都会散发出古韵的气味,外婆家老宅的古旧就呈现了一片衰败的迹象。
残砖废瓦打乱了墙角的宁静,
岁月的雨露又趁机滋养出一袭绿色(好吧,是苔藓),
昔日的温馨,被灌进了颓废和慵懒,
交织成面目全非的心痛
这些景象只是无意的契合,但被一些有心人看到了,便拿过来与心里的疼痛结伴而行。
外婆守着一把轮椅,与从脚下蔓延到墙角的荒凉相依为命。
每当她拉着我的手,扭曲着越来越深的皱纹,哭泣着说不如往死的时候,我都会感到有恐惧正从心底渐渐挥发出来。
这位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老人,为了某些我无法体会的痛苦,正思考着解脱的途径,我却只能用干巴巴的语言试图往安抚她孤尽的心情。
假如可以,我想把童年的回忆制作成一套全自动的powerpiont,绚丽的幻灯片足以在白色世界里折射出最温馨的美好。
小时候,我像动画片里的勇士,骑着小三轮从楼梯的最高处义无反顾地冲下,我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速度里学会翱翔,结果就是毫无悬念地摔得鼻青脸肿。外婆惊慌失措地把我抱起,她并没想到自己的一个转身,一个不留意的瞬间,我会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壮举。
那时的我还小,除了肉体上的疼痛就没有了其他,而她不一样,担心、自责、害怕如火山爆发,一下子灼烧了她所有的神经。
长大以后,外婆每提及此事,仍心有余悸。
小时候,我被寄托在离外婆工作不远的托儿所。外婆告诉我,我一哭就不会停,嘴里还嘟哝着说要哭到她听到为止。所以,只要我哭,托儿所里的阿姨就会把我抱到外婆身边。
小时候,我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吃,自己带的零食看都不看。外婆就跟阿姨打好招呼,把我的零食拿出来跟其他小朋友交换。
小时候,我睡觉时老踢被子,外婆有时一整夜都在为我盖被子。
小时候,我在外婆家尿床尿得心安理得,外婆洗床被洗得心甘情愿。
小时候,我不喜欢回家。妈妈来接我时,我总会在车上一路哭到头。
小时候,外婆总会唱歌、讲故事,哄着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