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歌谣,谁赐我以光?
末世歌谣,谁赐我以光?
文·楚倾城
(一)
十七年蝉,以年份为名,只因这小小生灵在于阳光中展开单薄翅翼之前,有着于地下热和黑暗中的长久蛰伏。而当它终于在漫长等待后获得了阳光的召见,所剩的时间只够它唱一支末世歌谣。
蝉翼临风,歌声清越,萃取自那段长久的光阴中,一时无双。当歌声终于在心血耗尽后结束,生命重新回于沉寂,回于大地。
校园是一方净土,永远,在楚瞳心中。所以就算离别大学生活已然许久,她依旧眷恋着那份晴朗与明媚,仿若一种回回般的接近,已随踏进这个城市的瞬间,以探寻的姿态抵达。这个城市中的某所大学,也许就是探寻的终点。
跨越数个省份的跋涉,在他人眼中或许平常,但对于惯如幼禅般蛰伏于尘世一隅的楚瞳,这一次旅行,足以用阔别故土的不适和沿途的陌生将她一直以来的骄矜与哑忍全然撕碎,片甲不留。
只身远赴千里,却又似乎并无目的,还好楚瞳素来是淡漠且随性的人,这样的做法之于旁人,难免冒昧与矫情,之于楚瞳,却理所应当般命定。
让楚瞳素来自信的普通话在这南国蜀城却全无用武,听惯了北地平仄分明的语腔,对川渝方言的音调流转虽觉动听,却苦于对其表达的意向难以分明。
因语言的陌生而将自身隔离于人群之外,楚瞳不由微抱双肩。一惯自持的女子,于这尘世中,也会因寂寞而觉严冷。四月末的天气,在北方乍热还冷,而足下的城市却已遍地繁花。楚瞳想,千里奔波,要寻的到底是这严冷?抑或热和?
(二)
那个叫做林磊的男子是楚瞳短暂青春中的暗伤,她固执的认定自己的青春已随林磊的离往而终结,他带走了楚瞳生命中全部的烂漫与芳香,只余下一季严冬,哀伤遍野,氤氲余年。二十余岁的年纪,本该绽如夏花,却于盛放的一瞬枯萎。
不甘心生命就此荒凉,于是,便有了此番寻觅,从来处来,向往处往。
终于辗转找到了那所学校,楚瞳先在四周僻静处找了家干净的旅店,放下小小行李箱后,便信步于远远地域的这方净土中。
庞大的校园,扩建痕迹明显,外围高大崭新的建筑将古旧老楼围定,带着种浅薄的高傲俯瞰着。老楼却端寂自持,因深而静的森然,足以在逼仄中遗世独立。
楚瞳缓步于陌生校园中,心底却又全然没有了陌生,身旁时而擦肩的少男少女欢声如潮,回宿般亲切。楚瞳年龄本就不大,混迹于学生中非但不显突兀,反觉有种与生俱来的契合,仿若她本就属于这里,不曾离往。
楚瞳取出手机,山寨机断断续续的信号委曲支撑着短信发出:“笙歌,这座你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有你的气味,严冷与热和,如此的恰到好处。”马上收到了回信,语气急促:“姐,你来南充了?”“不,我只是想象”。楚瞳眼帘低垂,合上手机盖。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机,她想,也许我只是来呼吸一下这座城市的空气,而已。
继续信步前行,享受周遭青春气味的流淌。在楼宇的转角处,楚瞳蓦然与一株山茶树遭遇,大朵大朵的红山茶花绽如火焰,于北地从未见过如此盛景的楚瞳瞬间被吸引。独立很久后一声吟哦由心底而生,如赞如叹,凝然离喉。难怪叶笙歌笔下的文字如此花娇水嫩,天宝则必物华,地灵则必人杰。
(三)
北方,有着楚瞳所有最初的回忆,包括那场忽然来往的恋爱。此番南下,似乎在逃离,她自己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以逃离的姿势靠近。
因林磊的离往,在旷日持久的悲伤中,楚瞳觉得生命已然腐朽。她需要一个全新的自己,如初见林磊时那般清澈灵动的楚瞳,才有资格继续对他的思念!
叶笙歌从图书馆中走出,大四的课程本就未几,他一贯清楚地认知自己的目标,集中大部分精力于考研温习上。刚刚的短信惊扰了他固有的节奏,看来终有一些牵挂会令冷静如此的他,亦觉焦灼。高大却清瘦的男生,关节突兀的手指间夹着半支香烟,玄色外衣使显得更加骨骼铮然,立在楼前金属雕塑旁,仿佛成为其中一部分。
此时,两人溶进截然不同的背景,却近在咫尺。
嗅花的楚瞳侧脸被滑落的额发挡住,却依旧看得出沉醉,白色短风衣于红山茶堆砌的幕景中随风潋滟。她虽静谧,却素来对情绪不加掩饰,此刻,抢眼但不锋芒。
叶笙歌的性情中,自我的成分过多,所以尽少耽于外物,但在看到这垂首持花的身影时,心底触动鲜明。一向感官敏锐的他,被一丝熟悉吸引。
叶笙歌素来自信,此时却彷徨了。想唤一声姐,却怕错认;若唤一声同学,又觉不甘。终极出口的,只是一声轻咳。楚瞳循声回眸,礼貌的浅笑,开口字正腔圆:同学,请问法律学院怎么走?
再无疑问了!这般音容,正是隔着网络曾无数次遇见的。一直以来,楚瞳与叶笙歌习惯于隔着网络长时间的交谈,心性的契合使话题从不干涸。音频于远远间隔的传递中或有偏颇,但仍可于进耳的一瞬辨出,眼前触手可及的素颜,更是于视频中早已无比熟悉。并不惊艳的女子,却有着婉转的耐看。
(四)
川南的阳光不似北方般直爽热烈,而是用此地特有的湿濡将光线揉碎,于地面展开,然后以气体的方式氤氲弥漫,均匀而细腻。有如林磊在楚瞳心中的印记。因深进心底而终年不散,因终年不散而深进心底。
楚瞳从来不是执着的人,唯此,终难释怀。
楚瞳只见过叶笙歌数张照片,她本不是灵性翩然的女子,那模糊的图像足以支撑想象,却不够在现实中认出。见对面的少年并不回答,楚瞳心中不由生出些小小的懊恼,果断的转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你确定?”身后温润的男声响起,楚瞳顿立,已然后知后觉的醒悟。“依然确定?”带着调笑的话音还未落尽,楚瞳已笑意盈盈扑身奔回。——这几句对话,是笙歌常说的,在他们隔着网络聊天时,每当楚瞳说晚安而笙歌还精神十足时,他都会这样问:“就这样走了,你确定?”若楚瞳不答话,就再补一句“依然确定?”而这时往往都是楚瞳败下阵来,乖乖奉上大段的时间,明天顶着熊猫眼上班也在所不惜。
楚瞳扑朔着双眼,一边打量,一边笑吟吟的唤他:“笙歌,笙歌。”忽而歪着头一吐舌头:“果然只剩下骨头了!”
没料到楚瞳出口的第一句话竟如此调侃,笙歌不由大笑起来,牵过楚瞳的手,拉她并坐在花坛边,楚瞳感觉着手上传来的温度,瘦硬的手指,居然很温热,触感似很有力,却只是轻轻握着,有种庇护的味道。并无陌生,源于灵魂上的熟悉。灵犀只如清风山冈、明月大江,是亘古以来便有的如此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