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掉枝叶的法桐
从我家到单位往,曾经要走一条老街,街旁的人行道上常年四季杵立着那样两排法桐。法桐用来做行道树大概有些年月了吧,主杆已粗大厚实,看得见年龄同街道一样老。但年年新长的枝桠都会被砍掉,只留光秃秃的一个树桩,待来年春天,新的枝叶长出来,一丛丛瘦弱得好象营养不良的人脸上的菜色、手上的筋骨。
每次看到这样的树形树景,我都会感到不舒服,深恶管护者蠢笨的修剪。朋友说那是人家为了交通通畅而做的,那些枝叶长出来缦开来会影响行车的视线,它们长在这样有限的空间只适宜那样的外形。
我忽然为那些树们伤悲。
很久以后,我审阅我的个人生活,发现我似乎也象那些行道树的管护者一样,一次一次剪掉了生活中横生的枝桠,只为过份小心谨慎,令自己长成了一株怪异而孤独的法桐。
我不知在最初我是什么样子容貌。但也许在最初我并不是树桩。那时候我鲜活的生命象春日里正午的原野,温软融融的浅笑在我的脸上象阳光一般欢快地跳跃。我姿意地生长,纵情地嬉戏。不知什么时候起,仿佛一凝眸的瞬间我看到我爱的人正奋力奔跑在成功的路上,我停下来帮他——我接过他递来的衣服,我擦掉他额头的汗滴……
后来我就身不由已,不由自主地站在他背后。由于我随时有被传唤的可能。在他的呼唤声中,我慢慢地脚下生根,慢慢地枝叶凋零……直到今天,我完全变成了一截树桩。
法桐们管不了自己的命运,它们的枝叶被别人剪掉。法桐们也许也没有思想,所以它们长成什么样也无所谓。在春天里生枝,在秋天里落叶。法桐的悲哀只在看见者的眼睛里。
然而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我的枝叶是我自己剪掉的,所以我对我的作为负责。我是有思想的,所以我长成这样会令我痛心。在人来人往的喧闹中我是沉默的。在暗夜里我会忽然间想到飘落在我脚下的枝叶,它们会令我瞬然间失往进睡的麻醉,清醒地感受到漫过黑夜的灵魂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