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小妹,送行。
写给小妹,送行。
2010年4月23日晚,我像往常一样静坐于电脑前,时而和朋友聊聊天,时而翻看些或意或趣的文章,放任他人的思想来牵引我的喜怒哀乐。妈妈照例来探看我,却带来了一个让我震动到模糊的消息。
我的小妹,死了。
刚得到消息时,我呆坐很久,然后取出手机给两个朋友发了短信,都是很简洁的一句:“我小妹死了”。“死了”这个词很突兀,也许我该用诸如“离世”、“走了”之类相对温顺的说法,但实在真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死别时,语言上的修饰显得那么可笑。
朋友马上给我打来电话,只对我说了两个字:“哭吧”!感谢有这样的朋友,她的阅历比我强很多,见惯了这种人世无常,足够包容我现在百感交集的情绪,于是,我在这两个字带给我的安定中嚎啕大哭了起来。专心的哭,认真的哭,将所有哑忍的情绪开释,直哭得昏进夜地声嘶力竭……她就这么静静的听着我哭,时而说句“别怕”、“看开些”、“要坚强”之类的话。
我也不知自己在哭些什么,但肯定已经不止是在伤感小妹的死,这哭泣中还包含着更多我个人的情绪,包含着我对世事的无奈与怨尤,包含着对遗憾与天命的无能为力,包含着……记忆中,好久都没这样哭过,固然我素来不是坚强的人,但有些泪是从眼中流出,而有些泪是从心里流出。
小妹患红斑狼疮已经一年多,期间也经历过数次生命濒危,最严重的一次呼吸已经衰竭,甚至出现了散瞳的征兆,但还是挺了过来。固然我和家人都明白这种病压根没有痊愈的可能,但仍奢看着小妹的生命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既然病症只能靠听天由命的维持,那北京的医疗用度就远不是靠打工维生的叔叔婶婶能负担得起的了,所以在小妹病情稍一稳定后,他们三口人便回到了东北老家——这恐怕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吧,至少小妹不算是客死。
老人们常言:“在异乡客死的人会化为孤单的游魂,不得往生”。我素来不是唯心的人,但依然厌恶“客死”这个词,厌恶其中冰冷、生硬、疏离、不安的情感。正如“故园”一词总能让人感到热和一样。假如我的一生能安安稳稳的走到尽头,希看终点也能在故乡,成长于斯,终老于斯,在乡音中离往,到哪儿都是天堂。
为小妹,我甘愿唯心一次,甘愿相信天堂的存在。
小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儿,对于旁人来说,可以轻易忘却,但对于亲人,她的存在无可替换!尤其小妹还是家中独女,她的离往,叫叔叔婶婶情何以堪!恐是将来白首对青灯时,唯剩眼枯见骨了吧。
带走小妹的病症有个***而美丽的名字——“红斑狼疮”。
“红斑狼疮”这名字之所以如此可怕,就是由于此病发作时,患者的脸上、手上会出现大面积的红斑溃烂,使整个人看上往如同被狼咬过。小妹还年轻啊,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女孩子一生中最盛放的时光,却要遭遇有如狼吻的顽疾。
北地的四月,正是花开时节,然而就在春光将至的前一刻,小妹最后一次病发。突如其来的免疫系统彻底崩溃,带走了年轻的生命,小小女子终争不过天数,拥着满怀无处诉的遗憾离世而往。角落里的一抹春意,还未绽放,已然凋谢。
记得很久以前尚在初中时,我在金庸《倚天屠龙记》重版的后记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由于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写下这段话时,金大侠的大儿子刚刚故往,丧子之痛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慨,包含了多少心酸与泪水?“由于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我当时看到这十个字时也一定很感动吧,不然不会如此深刻的记忆,可现在想来,我当时也并没读懂这句话的含义,由于那时候我也并不明白,我还未曾真实的经历过失往亲人的撕痛,我还未曾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阴阳相隔的死别。
现在,亲身体验后,我明白了。却又宁愿不明白。
徜徉于尘世,谁不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相遇与离别?回想自己走过的那一场又一场分散,终于明白:人生苦短,说是生离,却再不相逢,那有何尝不是死别呢。
这样的文字,写着诛心,我实在没有勇气继续伤悲下往了。这几日我始终浑浑噩噩,对平时很在乎的一些事情也无所谓了起来,哥哥不忍看我情绪如此低落,强拉我往看了清华美院的国画展。说实话,对于绘画我懂得很肤浅,对其精华的风骨一向不曾参悟,但站在空旷展厅的巨幅水墨之前时,我完全被吸引、被震撼,艺术素来能涤人肺腑,愈人哀伤。深信之。
斯人已矣,只愿活着的人,好好的在一起。
好好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