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若那夜我没有自作聪明的救你，也许，你再在还是枝满香溢的一束盛菊。这场爱，是我误了你，还是你误了我?

　　文.衣衣

　　1、

　　一夜风雪，遍地皑皑，雕梁画栋都成了琼楼玉宇，香满楼包裹在银装素绕下，不像府台的千金阁，倒像是个寡妇楼了。

　　我裹着锦袍凭窗远眺，隔着绣门候府看那远远的漆黑的街道。路上早已没有行人，远处人家的灯火也几已熄灭，只有我，夜不成眠，独立中宵。

　　婢女小菊已自困的双眼打架，只不得我命令，不敢往睡。我心下不忍，正待开口嘱她为我展床。忽然，鼻端嗅到一股似真似幻的菊香。

　　我俯身探向窗外，远远看见我的香满楼前，竟似乎有人僵卧雪中。

　　2、

　　门外果然有人，据家人禀报，是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雪夜赶路，错过了宿头，冻倒在香满楼前。

　　我微微点头，既是路人，何妨救他一命。于是，嘱家人为他预备御冷衣物，又让小菊往在沐池内放置滚烫的香汤，着她服侍这少年进浴。冷风侵骨，如能泡一个热腾腾的香汤，就当比吃什么药都灵验一些吧。

　　半个时辰后，小菊匆匆回来，脸泛红光，似乎有些惊慌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问：“怎样?那少年无碍了吧?”

　　小菊点点头，回我：“无碍了。”言语间又似乎有所隐情，说话吞吞吐吐。半晌又说：“小姐……”

　　我笑了，这小丫头，从未见过陌生男子，不是一见之下，动了春心了吧。于是我问：“怎么?那少年长的很俊俏么?”

　　小菊面上一红，微微点了点头：“果然俊俏极了，真不像凡尘中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更希奇的是，小婢服侍那位少年进浴时，那香汤原是放了玫瑰干花，香气浓郁的。谁知，那少年一踏进香汤内，那香汤，那香汤……”

　　“香汤怎么?”

　　“香汤……”小菊神奇讶异之极，手指向门外，细声道：“小姐，你闻……”

　　冷风吹拂，鼻端竟重新闻到适才那股菊香，但较之方才，那香更浓更烈，真如放了一束盛菊在我身边似的，香的进骨，香的凌冽，香的高洁无比。

　　3、

　　那一夜的菊花香在香满楼内遮天蔽日，香溅数里，数日不散。隔日府内所有人都知道昨夜阿宝小姐救了一位冻倒的少年，那少年身带奇香，十分秀气动人。

　　雪夜，菊香，少年。

　　事过经年后，我执一束盛菊前往奠他时，那夜初逢的幽香，仍自鼻端幽幽传来，经久不散。

　　少年休养过来后，于越日午后前来拜谢我。果如小菊所说，他长的丰神俊朗，如玉树临风，让人不禁心动。

　　他盈盈拜倒于地，谢我活命之恩。我侧身受了他半礼，让家人扶他起来。他看向我的面容，忽然一怔，似不知身在何处，家人叫了他几声，他才醒过来。

　　原来这少年是临安城中著名的园丁，因战乱流离，无处安身，这才身躲花种赶来北地，想寻觅一处安幽之地继续侍花为生。

　　据他所说，昨夜的花香，就来自他怀中所躲之珍稀菊花种。

　　4.

　　我寂寞独居，虽贵为府台千金，却因自幼克死亲母，及弥月又克死亲兄，及周岁祖父母又双双病故，早已被视为不详之人。虽有香满楼锦衣玉婢，却没有半个亲人来关心我。

　　父亲已有十年未见其面，而朋友更是一个也无。

　　于我而言，这侍花弄土的少年，正无异于上天的恩赐---我生***菊，自那夜闻到菊香，就认定这少年与我有缘。于是，我留下他，在香满楼内侍花为生。

　　少年自称姓玉，名带。他素日惯常穿一件雪白长衫，通身再无别样装饰，只以金色腰带束在腰间，更显得丰神非凡。

　　我与他日渐相熟，渐生了情愫。我心下觉得他也对我有情，却不知为何，总是不说出来。

　　5、

　　一日薄雪，我在楼前闲坐，看玉带培土种籽。便问他：“种的是什么花?”

　　他微微一笑，答道：“白菊。”

　　我笑他：“雪窖冰天种菊花，哪里听过这个季节有菊花开的?”

　　他一正颜色：“小姐有所不知，小生所携花种为白菊的珍稀品种，名为玉带围，开化时大如盘口，香飘数里，花色雪白，只有中腰一段有细细一道金线，故名玉带围。此花生性凌驾冷冬，独自不屈，纵是多少严冷的日子，也一样怒放不止。”

　　我从未听过世上有这样的菊种，心下也不由爱惜不已，柔声道：“真有这样的花种，便好好庇护它吧，不要负了它的风骨。”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眼，忽然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小生种此花，已历数年，从未得人如此看重，小姐放心，但教玉带此身不灭，一定使此花在冷冬怒放。”

　　6、

　　玉带说到做到，十数日后，香满楼内花行四溢，凌冽冷冬，居然真的盛放出数十盆大如盘口的玉色香菊。

　　菊香四溢，整条街上均可相闻。

　　消息四散而走，都说扫帚星阿宝的家中来了奇人，种得奇葩。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打发了人来看我，临走时，将十数盆玉带围一搬而空。说是要往投递官权贵，以图结交。

　　我冲出大门想将玉带围截回，无奈父亲派的人骑有快马，我追之不上，不由又悔又急。

　　身后一又热和的手将我扶起，却是他。他看向我的泪眼，柔声说道：“阿宝别哭，有我在，就有玉带围在。花在人在，花亡人亡”

　　我掩住他的嘴：“不许你胡说。”

　　他用手围住我的腰，呵气成丝：“那……就阿宝在我即在，阿宝亡我即亡。”

　　我听他如此说，心下甜蜜异常，却又微觉酸楚，不知是何缘故。

　　事情十分离奇，据说父亲派人带走的菊花，全部在一夜之间枯萎。而我的香满楼内，不几日，又重是一片花海。

　　7、

　　我与玉带私订盟约，立誓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当夜，我置了酒席，与玉带共谋一醉。

　　酒席设在丛丛玉带围之间，酒郁菜精，我与玉带十分尽兴。末了，我醉了，也不知几时。

　　醒来时，夜已深，炉火未熄，我的对面，玉带却已失往踪影。只有一束盛菊，如盆般大小，散发出扑鼻菊香。那菊光彩如玉，雪白娇嫩，只于腰间，有细如纹丝的一道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