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江湖正芳菲
胭脂醉,江湖正芳菲
文/水如烟
(一)
我叫莫离,在这座“云深谷”内我是唯一的小孩。从我懂事起,身边就只有两个嬷嬷和一个文刀大叔。他们对我很恭敬,唤我莫小姐。这里没有同龄的小伙伴,没有人陪我度过童年。实在我不怕一个人的孤单,最怕的还是婆婆。她总是不苟言笑,记忆里就不曾见她开怀的笑过。实在我知道,她是最疼我的人。她的掌心很热和,抚着我的发丝,我可以看到她眼中深躲的温柔和宠溺。若是我惹出祸端,她的眼神立即发出冷冷的光,一言不发的盯着我叹息,这时我感觉比骂我打我都难受。
这里四周环山,终年云雾缭绕。谷底四季如春,花开妖娆。一条涓涓的小溪绕树而依,缓缓的汇进云深谷深处的冷潭。这里曾经是我深恶痛尽的地方,很小的时候,就被婆婆逼着天天在潭内浸泡三个时辰。不管刮风落雨,或是身体不适,从不曾中断。上岸后还要再泡进百种草药煎煮的药汁内,接受婆婆的内功治疗。每每到了最后,都会虚弱到昏死过往。
年幼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受此般折磨,每当这个时候总是百般抵赖,不肯就范。可是婆婆的眼神,嬷嬷们的唠叨,让我知道自己命该如此,无力逃脱,只因我在三岁那年中了一种蛊毒,名曰胭脂媚。至今世上无解药,只有靠婆婆尽世医术尚可苟活于世。
谷内冷暑交替,花开花谢,流年轻逝间,我已出落成十七岁的纤纤女子。一头青丝垂落腰间,松松的绾一个桃花髻,一支白玉簪斜插发丝,水眸顾盼盈盈,唇绛柔润似蕊。嬷嬷们都笑称云深谷的莫小姐是尽色佳人。而我并不自知,不喜修饰打扮,逐日还是随婆婆习武练剑,以求克制蛊毒隐而不发。
(二)
早春的夜色微凉,月光菲薄,冷潭之上一片金光粼粼。
自幼养成的习惯,竟让我爱上了这片水色。纵是而今,蛊毒清除得已不需在潭内浸泡,而我依然会在月色清朗下,融进水中,畅快的嬉戏,舞剑。
东风剪剪,裹挟着远处樱花林的片片落红,随着手中的剑锋起起落落。凝神间,隐约冷萧声动,是一曲梅花三弄,曲调凄婉,声声动情,如泣如诉。屏气细闻,箫声应是来自那片樱花林。我提气飞奔而往,落英缤纷处,朗月清辉,男子一袭白衣胜雪,剑眉星目,眼幕低垂,薄唇微启,箫音呜咽而泻,搅动着幽香浮热,如进无人之境。
我正要挪步上前,一柄飞镖直面而来,我错身一闪,镖回转进男子指间。我顿时心生愠怒,提剑而上,青玉剑直指男子眉心,他跳步跃后,并不接招,貌似并未放我在眼中。我气急攻心,一柄青玉剑,宛如游龙,低吟回首,将那人至于剑气之下,滴水不漏。他口中的箫声并未停顿,反而和着我的剑式,时而婉约,时而激越。对此人的功力不禁让我纳罕,能接我十招而不必出手者,必是来者不善。心动间,箫声嘎然而止。那人跳出圈外,拊掌笑道,“姑娘剑术实在令在下佩服!在下夏尽尘,敢问姑娘芳名?”
我柳眉紧蹙,并不接话,怒喝一声,“姓夏的,你来自何处,擅闯云深谷有何阴谋!”
夏尽尘一脸温顺,凤眸含笑间似一潭春水,我失神的看着他浅笑,脸上竟不自觉的缓和下来。只此一眼,心底有弦轻拨,只此一眼,此后已万劫不复。
(三)
原来夏尽尘本是当朝宰相夏轻候家的三公子,在宫中担任御前侍卫长。只因前几日,皇宫里有一刺客行凶未果,慌乱间挟当今天子的九公主为人质,并对其用毒,后被捉拿后自尽。而九公主身中之毒竟也无药可解。宫中御医对此束手无策,皇上震怒,九公主可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女儿。
皇上颁下诏书,此次刺客行凶之事乃夏尽尘失职所至,限他七日内寻回解药,否则不仅夏轻侯削爵进狱,夏尽尘要被革职问斩,夏家上下老老少少五百余人皆会受此株连,性命不保。
无奈之下,夏家在绿林江湖急发搜寻令,后而得知九公主所中之毒名为七魄尽。中毒之人,在七日内若无解药可医,必会七窍流血,五脏俱焚,毒发而亡。当今世上能解此毒者,除制毒者外,只有云深谷中的云歧婆可圣手回天。
“夏尽尘千里单骑,一路寻医而来,希看婆婆能心发慈悲,赐以解药。”话音落地,夏尽尘拱手施礼。
我看此情景,连连摆手,“我不是婆婆,我只是她的孙女,你别求我。”
夏尽尘掩口而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云歧婆,世上哪有这么年轻貌美的婆婆?”
我见他取笑,扭身便走。他情急之下,一把捉住我的手腕,急声道,“姑娘莫走。”
我回头看着玉腕上那修长干净的手指,脸色绯红,低声道,“夏公子。”
他急忙放开,“对不起,我我...”他窘迫的挠着头发,那样子竟有几分孩童的天真。
“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在下冒昧了,”他恳切的笑问。
“我叫莫离。”我淡淡的笑答。
“在下敢请莫姑娘向云婆婆引见,好请婆婆赐予解药,在下将感激不尽。”他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就想一道符咒将我定住,心由不得的柔软,我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四)
晨起练剑后,看着我的剑术日渐上进,婆婆露出了难得的笑脸。看婆婆心情大好,我趁机向她说出了夏尽尘的请求。婆婆脸色大变,她颤声道,“离儿,你怎可在深夜里单独和男子在一起?竟然还这样的相信他!”
我羞红了脸,急声辩解,“婆婆,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只是偶碰到他,见他可怜想帮帮他而已。”
“世上那么多可怜的人,你帮得过来么!”婆婆冷声道。
“婆婆,帮帮他吧,您总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再世,慈悲胸怀,妙手回春,神医圣手,”我使出撒娇溜须的本事央求道。
婆婆低吟片刻,叹气道,“离儿,不是婆婆不肯帮你。这毒婆婆也不是解不了,而是我曾经和这七魄毒的主人有过约定。这家掌门本是我的师妹,后来各立门户,我们互相盟约,今后凡她想杀之人,我不得救治,我想杀之人,她也不许插手。这公主所中之毒既是她门下之人所为,我无论如何是不能背信弃约,插手此事的。”
听闻后,木然坐在早春的露水中,一阵阵沁凉进骨。我知道婆婆向来说一不二,她既然拒尽,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改弦更张。想到夏尽尘会因此丧命,心撕裂般疼痛汹涌,眼泪不知何时流到嘴角,涩涩的,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