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锦时,想陪你看细水长流
素年锦时,想陪你看细水长流
欧阳霂终于对安挥起了自己的右手,当那一掌不偏不移地打在安的脸上时,空气凝聚了,只有一声清脆的回响;安倔强地抿着线条优美的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像欧阳霂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吃力的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挤在人潮攒动的新生中,就是这样一种神情,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却任由那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糜烂,流脓;5年了,这个伤口一直不曾愈合结疤。
欧阳霂抑制自己想拥抱安的冲动,拥抱是他们之间保持的和解方式,也表示一种妥协;欧阳霂第一次无视安眼中的泪光,安苍白的脸显示出她的虚弱,那是人流之后的元气损伤。欧阳霂这次没有妥协,他脑海中盘旋着是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那是自己的骨肉,是自己和安爱情的结晶,就这样化为一滩血水;这个女人总是一意孤行,为何她天使一般的面孔下,却隐躲着冷酷的心肠。
五年了,欧阳霂忽然觉得自己未曾走进过安的世界,即便她在他的眼前那么自然地脱光衣服,让他对着她完美无暇的胴体画各种素描,她的心门始终是紧闭的;在欧阳霂的画笔下,安是传神的,但只局限在表面,欧阳霂始终无法用画笔画出安波涛不惊的外表下,深躲的暗涌。但欧阳霂是那么迷恋安闪着白瓷光泽,光滑细腻,曲线完美的身体;那是他灵感的源泉,欧阳霂时常以为,是由于安才得以成就自己。从安以模特的形式赤身***体地走进他画里的那天起,安散发着淡淡如兰花清香的身体,便成为了欧阳霂5年来的唯一依恋;但安白净的肌肤却冰冷如水,欧阳霂一直觉得那是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如水一般的清洁。今天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从安冷酷的心里传输出来的,让人在盛夏都能感觉到股股冷意。
安倔强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房门,下了楼,拦了一部车,尽尘而往;欧阳霂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他习惯了安的强韧,如一棵神仙掌,生命力顽强,且满身是刺;欧阳霂不知道安的坚韧不屈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的自卫;他觉得比起安来,他不算尽情。他一直想要一个长得像安的孩子;安说等结婚了以后吧,等她把身体调理好,再生个漂亮健康的宝宝。安说这话的时候正躺在欧阳霂的怀里,两眼放着慈爱的光芒,那是女人的天性使然;他顺从着,一直小心翼翼,但还是邻近婚期时怀上了。在他尽不知情的情况下,安却独自一人往了医院,做了人流。欧阳霂彻底崩溃了,他忍不住对她动了手,现在他的心仍然隐隐作痛,他不知道是由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是由于自己打了安;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让他猝不及防,让他感觉焦灼的是婚礼也将泡汤了。
欧阳霂一夜未眠,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他才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那年夏天,他在学校球场上,拉着安的手,一圈一圈的走,安说她想要的爱情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这样他拉着安的手一起走了五年,欧阳霂曾坚信两个人能手牵手走路就是一种幸福,安却一手摧毁了他辛劳修建起来的爱情城堡,轻而易举;醒来后,已邻近中午,安还没有回来,欧阳霂知道她一定是回家了,那个家他只往过一次,是陪安回家收拾东西。
那是一个狭小的两居室,家具十分的老旧,安说都是父母结婚时买的,摆设也和当初一样,不曾改变。安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母亲在她10岁的时候往世了,遗像就挂在客厅左边墙壁上,照片下,玻璃花瓶里用净水养着安刚买回来的蓝色鸢尾,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但欧阳霂没有见过安的父亲,也不曾听安提起,安说父母和孩子之间是一种缘分,不是善缘便是孽缘。
欧阳霂还是拿起电话按下快捷键,安手机彩铃是王菲的《流年》;王菲是安唯一喜欢的歌手,或许执着于王菲的人都带着伤痕,而且那道伤很深。一首歌唱完,电话进进了忙音状态。欧阳霂知道,安此刻定是树着满身的刺,拒尽任何人靠近;她需要静养,而他也需要静心,残局只能等心情平复后再来收拾;欧阳霂收拾简单的行李,踏上南下的列车,他决定往婺源写生。
婺源确实是写生者的天堂,如同世外桃源,处处小桥流水,家家炊烟袅袅,人人恬适安然,每一个转身呈现眼前的都是一幅画,仿佛将所有的游人都融进了婺源这幅画中,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的突兀;在这幅画中,欧阳霂只是一个小小的个体,带着不断的惊喜,沉醉在自己的创作中,忘却了孩子带给自己的悲痛,忘却了安那张时刻缠绕自己的美丽脸庞。
半个月后,欧阳霂带着旅行后的疲惫,以及厚厚的画稿,回家了。家具上那层厚厚的灰尘,无声地告诉他,安一直没有回来;欧阳霂知道这是安习惯性的消失,躲匿自己,独自疗伤,她总是这般决尽,执拗,以示抵抗和疏离;丢下行李,打开关了半个月的手机,有16条短信,却没有一条是安留下的。枕着散发阵阵霉味的枕头,欧阳霂久久不能进眠,空气像注进水银一般沉重,令人窒息,那件安最喜欢的紫色蕾丝睡衣安静地躺在另一个枕头上,依稀还残留着安身上的气味;欧阳霂忽然想念安,很强烈;想念她冰冷如水的肌肤,幽黑的瞳孔,以及她的伤口,但安的电话关机。
欧阳霂没有想过安会再次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瞬间将自己打进地狱,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再次见到安,是在法庭上,安穿着宽大的蓝色囚衣,手上戴着手铐,头发披散着,瘦得变了样,如同一只瘦弱的小猫被狱警架着站在被告席上。隔着层层人群,他们四目相对着,安蠕动着嘴唇,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只能对欧阳霂使劲地挤出一点笑脸;安的罪名是故意谋杀,被害者是她的父亲,证据确凿,判正法刑,缓刑2年。安在整个庭审过程中,都显得相当的平静;时刻盯着欧阳霂,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容貌镌刻在记忆中一样的深邃哀怨。听完判决,欧阳霂泣不成声,安却微笑着接受法律的所赋予自己的终极制裁,结果她早以预料,甚至不为自己做任何的辩护。
安拒尽探视,只是通过狱警转交一封信,那是一封写在监狱专用信签纸上的信;这是欧阳霂唯逐一次收到安写给自己的信,他轻轻地将信展开,像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结果未卜;安的字迹娟秀中透着一股刚毅,如她的人一样,表面上柔弱无力,骨子里却铮铮作响。
亲爱的霂:
这所有的一切不在你的把握之中,同时也不在我的控制之内;你说我和母亲长的很像,那是由于我是母亲的孩子。也正是由于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所以,我来到这个世上似乎就是替母亲赎罪;记得我和你说过父母和孩子之间是一种缘分,但不是善缘便是孽缘。而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段孽缘。
十岁之前,我是最幸福的孩子,如掌上明珠一般被庇护着,所有的一切都在十岁那年的夏天改变了。一次体检后,我被告知不是父亲的孩子;原来我是母亲在结婚前怀上了,而那个男人却无情地抛弃了母亲;母亲便以最快的速度嫁给了一直暗恋她的父亲;那个我一直称之为父亲的男人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改平日里的温顺,对母亲拳脚相交;在一次暴力之后,母亲吞下了一瓶安眠药。从那以后,我就成为母亲的影子生活着,那个男人终日酗酒,瞪着一双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通红的眼睛,对我说:“你就是一个孽种,你和你妈一样是个贱货,看你们长得多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