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放弃更美丽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实在只有两个人知道。
那天,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会留下。原本是走的,由于来来往往的车太多,随时往都能买上票,用不着事先预订,所以便少了一道约束。
逐一往离别,坐在电话机边刹那间想到了他。心像一条攥在手心的小泥鳅动了动,觉得也该向他说一句再见。
固然我们见面只有一次,是和几个朋友吃吃喝喝聊些闲天,他坐在我的边上,很自然地碰了碰杯,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他的朋友说了他的现状———一个人的家。
分手的时候,收了他的一张名片,却没想给他留下自己的名片。当时觉得只是一面的缘,没有必要记住或留下些什么。
但谁知竟在临走之际,一个动机陡然蹿上脑海,他!要不要也和他说声再见?依稀记得穿土黄色衣服的他站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影子很高大,但也很朦胧。
就是那个男人
这种信息很重要,很带***力。这个世界能让女人感觉出是一个男人的人,这个男人便在她的心里存在了。
他的朋友说他每年都要往一趟青躲高原,并且是在人人欢聚家家团圆的过年时刻,他一个人孤独远行,往那最古老最蛮荒的地方。
他带着他的摄影镜头,带着一个男人的事业心和对宗教的神秘感跋涉在那座大山。一个离了婚的愿意独行的喜欢探险的男人,他的生命中是不是有一些神秘的角落不断有东西沉淀下来?他的艺术创作和那些精美作品,是不是可以印证这人还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并不太喜好结交朋友,就喜欢像蛇一样,单独留在自己的洞***里,偶然出往感受一来世界,再静静地回来。或者像植物,体味大自然的美好,阳光、空气和水,四季缤纷的色彩,这就是他的所需!
我对电话里的他说,能有东西让我采写吗假如有,我就再留下半天。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却自顾自地说,你过来仿佛他一定有什么可以让我带回往。
我往了他的摄影室,那里的场景和氛围,使我从坐上那个黑皮长沙发的时候起就一直暗自思忖:这个男人究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
他的摄影室很精当也很高雅,像他的摄影镜头,光洁清楚、一尘不染。地上的瓷砖在灯光下发出青青月色般的冷光。墙根有一个大风轮,他说是宋朝年间的车轮,花大价钱从民间收购来的。很难想像,一段凝聚着滚滚风尘的历史旧物,如何穿越漫漫的时间隧道,而今变成一个现代摄影师静室里的古拙道具。还有一些书,很多光盘,音响……
一切是那么的静心而又优美。
音乐在这个小小的空间活动。一盘音碟走完,换盘时,他问我喜欢听什么样的。我说恩雅,他笑了,说这么老的碟,还是多少年前听的。他说那时他收集了恩雅的全部音碟。他说他爱听歌剧,不只一次到北京往听张艺谋导演的那个图兰朵。他放了一盘,那声音对我却是非常不幸,太亮堂了。我说我喜欢听流水一样舒缓优美的声音。随后,我们的空间又响起了电影《辛特勒名单》主题曲———“今晚无人的夜”。过往一听这个曲子就会流泪……他说。
他说这话时我重重看了他一眼。我相信,由于那小提琴的音色的确像冷夜中的风,掀起夜行中一个孤独男人长长的风衣,苍凉滚滚而来。
在虚无飘渺的音乐中,他讲述着他的童年。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在山间小道挑着两捆柴。由于那个年代的不幸,他随着父母下放到这山旮里。但那里也有美的东西,大自然的光和色彩给了他镜头内的喜悦和享受。也许那双搜寻着美的眼睛正是从那时开始的。
他坐在椅子上,我坐在沙发上,手中翻阅的是他的摄影作品。我们的中间隔着一排热气片。间或几个电话打来,他三言两语回了话。他建议我留下来,他会想办法帮我安排住宿。他说你出来一趟不轻易。他似乎很久也没这么放松过了。我没有过多的犹豫,看着他拍的那些照片,我默许了。
他不希看我写他的故事,他说留你下来只想跟你交个朋友聊聊天。假如真是要写也不是现在,是应该等更多次的接触以后,这样产生的东西更有穿透力。
于是我们就不带采访目的地闲聊,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我的心醉在他的言语里,就像醉在了酒水里,又湿又柔……
你不觉得一个人的世界很苍凉,这句话我也问过自己一百遍。很想做独个的人在独个的空间做独个的事也不要任何人的关照。可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是否能真正过下来。我可以不要一切但我不能没有爱。往爱但又怕把爱情锁定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会让它窒息。有时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人独处好,还是两个人同居好。
一个人的世界很苍凉他又用另一种声音回答说:我天天忙都忙不过来。拍广告、应酬各方的朋友,还有一摊杂志社的事。天天忙完走出摄影室时,天已经黑得认不出人了。只有这时,走在空荡荡的街心,感受到夜的气味。他解释这夜的气味是各家各户窗口飘出的锅碗瓢勺和女人孩子的说笑声。这时就只想麻醉自己。于是找一家酒馆,坐下饮酒。喝到八成的样子就开路。不能喝醉,醉了就回不往了。微微醉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倒头酣睡。一觉醒来又是一天开始。
还有一种方式可以处理孤独,就是洗头,几乎天天都到发廊往洗头,为了不让她们用劣质的洗发水,他带着自己的飘柔往。推拿头部也是一种给自己催眠的好方式。
他说他有三大嗜好,第一是听音乐;第二饮酒;第三是洗头。进了工作室就打开音响,他在室内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在音乐中完成了;出门便饮酒;睡觉前洗头。
于是我点点头,一个单身男人的日子是这样度过的,如任何一种动物,伤了知道怎样寻药救治自己。我说那音乐那酒那洗头都是“女人”。那音乐是最高雅的“女人”,那般动人那般柔情丝丝浸进骨髓,牵动的是人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那酒则是一个毫无理智一味献媚的“俗女人”,缠绵到骨头毫无防范能力;洗头则是一个“贤妻良母”,让你干净让你清醒让你舒适和健康。天天和这么三个“女人”会面后,阴阳的气理又趋于平衡。
为什么要和你的太太分手是谁不对我不对他坦然。由于我事务很多朋友很多,天天在外面,很难顾上家里。我们就这么分手了。这种解释并不充分,但我没有深问。究竟,这是一个不太愉快的题目。他又补充说,我是一个不适合结婚的人。
我还知道了他其它的一些习惯,比如说爱穿名牌。他的衣服裤子包括鞋都是名牌。他说名牌就是质量,穿在身上的感觉跟重金属一样,他也自然会有所自重……
晚餐在一家大酒楼,和他的几个朋友。他说交朋友很累但没有朋友又不行。后来他又把我领到了由另一个朋友开的一家咖啡屋,大约有五百平米大,好大的空间,竟没有一个人,空着一张张的桌子和晶亮的玻璃器皿。四个男侍应生红衣服黑领带站得笔挺,看我们来了,有人面带笑脸有人走动起来。
他又要了一瓶啤酒,为我要了一杯柠檬汁。
他可以把我直接带到宾馆,可是他没有。这便是他的魅力,一个男人要让一个女人完全的放松,每一步都是必不可少的。这里的桔色的灯光,还有些风情画、木屋,大屏幕上偶然出现几个色情的镜头。
他终于把我送到了一家大宾馆。关上门,一间屋子里又剩下了两人。我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了,但我相信肯定不会有人再来敲门。他带来了两听啤酒,一包爆米花。
他说你可以往洗澡可以把鞋换了。这样你会舒服些。我说等你离开后再做。他说喝了酒就走,可他喝了一听还有一听。
我握着一个长长的玻璃杯,用它抵在我的发际间,他忽然说,这个姿势很好,以后给你拍照我脑子里就有了这么一个画面。
然后他沉默不语,斜着身子,眼睛盯着我,像是要看进我骨头里往。
最后他说,别人把你说得非常神秘,接触后觉得你很有品位,所以想跟你交个朋友。我相信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比情人少一些,比朋友多一些,我觉得这种友情是美丽的,但要走到情人这一步那就是结束。
我在想他所说的这种感情,应是彼此的喜欢与愉悦,而非完全深进的爱。
最后一听酒也喝完了,他要告辞了,他说假如我愿意留下来再玩两天,他会放下手中的事再陪我两天。我说我一定要回往了。
那你还会来吗
我不知道,我想要来也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很充分的理由。
他站起来,站在我的眼前,很近。几乎是一个慢动作,他用手轻轻拥着我的身体,他的脸贴着我的脸。我没有拒尽,这是个温顺得体的动作。但我依然有些紧张。我的手在我自己身上,我没有往拥抱他。
他说我们真的都不年轻了。
我俯在他的耳根静静地说,所以我很冷静。
要保持革命的晚节他笑了。
我也笑了。
他说离开我他就往洗个头,然后回家睡觉。
他走了,在这无人的夜,在这只要我愿意他本可以留下来的夜,我甚至连一个吻也没给他。他没有怪我,走出门还回过头说一句,以后我给你拍照。
这种感觉也许很好,但真像走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