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陌上秋
十一月的秋末,学校的小山林里,有硕大枝丫的老银杏林间,一阵秋风袭过,漫山遍野的金黄色就飘舞着被染印成片了。
银杏的叶子,从枝上跌落。它们棱角圆润,质地泛黄,好像是随着秋天一道,穿越人间而来。于是,连秋天的叶子似乎也是从某个遥远的时代里穿越而来般,带着阡陌,带着别离,带着厚重的沧桑,隔绝了天地,也隔绝了烟雨。
秋末重重的气氛压抑着天气和山,压抑着山上的银杏叶子。银杏因此面带悲喜的笑,像举棋不定的小孩般犹豫着。它身后是寂寞且安静的人间;银杏是在犹豫,它是否需要再次投奔到大地上去。投奔意即死亡,拥抱得壮美,是为此生最完美的谢幕。
而秋风真正劲爽地吹入人间呼啸时,银杏的叶子早已逃脱干净,只剩下一山的光秃秃的枝丫在风里干涸。
白杨,垂柳,还有法国梧桐树是精明的,当秋风最后一次残卷山上时,它们终于不约而同地撒下自己的夏装了。
也许是该换装了,换装的季节已到,也务必再与秋天客气什么了。秋天的装扮是四季里最干脆的,不需装饰给自己什么,只用脱下些另外的什么。而终于在脱下之后,所有的树林就都惊讶了。
它们在议论着,只和彼此亲近的人议论;它们议论着各自卸装后的容颜,议论完毕后,它们互相再心生疑问:到底,你曾经是谁,到底天涯之内,我们相识否?
卸下秋装后的容颜,似乎是被时间谴卷了千年。若伴相邻的秋树林里,每棵树都宛若新生。只有秋装与秋意才会给它们带来这种新意的,秋天给人以新鲜,也给树以及所有的生灵以新鲜。
有四季常青的香樟树静若在光秃秃的银杏树畔。香樟是有绿色的微笑,它自己也有很多的惊讶。它其实也是倔强的,此银杏树比秋天更倔强。所以,它保留了自己的容颜,一个春,一个夏,一个秋,或许还有一个冬。没有季节能改变香樟的容颜,季节只改变它的心情,是绿色的。
十一月有风的时候,秋意十足。很多人认为的秋意也是盛气凌人的。没有春夏的温婉,秋意只是苍老如松的,像饱经风霜的长者。
秋风横扫,季节沦落。
很多时候,我不是将秋意料想的凋零,凄清,而是秋意原本就有如此的凋零凄清。南飞的大雁,只叮咛一声,便苍远的将J学校淹没在云团之下了;阳光没有力气,淡淡的像被泡过的影子,听不到温暖的声音。
有座三乐桥畔的河水,总是死一般的宁静。河水沉寂了,它们不与雁鸣附和,也不与秋风附和。河水也是需要安静的,河水亦需要沉思。晶莹的水,不明彻的折射着阳光,仿佛莫愁湖上的古音符。
孟子言的三乐,在十一月的秋里,没有一点征兆的引子。大雁南飞,孤独叮咛成行;而雁飞过的天角,枯柳却连在一起,突兀地也将这座枯城联系在一起。
J学校的楼宇旁,也再没有了青春的学生。空荡的校园里,空留雁的回鸣声,就是没有人欢唱的歌声。
秋天将人间换了颜色!
换装的银杏,白杨,终于在深秋的季节里习惯了万物传递给它们的挑剔眼光,甚至很多时候,我们也熟悉了彼此带来的挑剔眼光。新鲜或者陈旧,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在秋天的阡陌和别离里,我们终于又一次问候了彼此,也熟悉了彼此。
陌上秋来,而真正的秋来时,带给人间的却是秋来的漠漠。
“秋来漠漠向昏黑”是一种怎样的昏和黑呢?我不知道,或许,在寒树清烟里的乌鸦知道吧。
老鸦悠闲的叫一声,在十一月的秋季里,只是它自己的普通的一声发泄。而那发泄在除开它以外的人间里却产生了那么大甚至那么多的噪音。
寒鸦数点寂寞后,多少前程旧事不付,只道是,忘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