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
故乡的冬天是美丽的,美丽的冬天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故乡的冬天美,美在窗花。冬天天气严冷,窗户的玻璃上的几个角落会结冰冻窗花。一片片晶莹剔透,外形美丽独特,无一重复。幼时经常惊奇,不知道它们是由哪位巧手剪贴而成的。站在窗前轻轻抚摩,一片凉意传得手指。由于不忍窗花在手指的热和下熔化,更多时只是痴痴地看,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如此能工善画的巧手。
故乡的冬天美,美在大雪。记忆里故乡的冬天年年下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片一片雪花飘飘荡荡回旋舞蹈着飘落下来,田地房屋树木逐渐披上雪白的新装,熟悉平凡的农家变成虚幻的仙境。这神奇的变化曾经让一个小女孩那么着迷,多少次冒着漫天大雪走出往,轻轻地把小脚踩下往,不忍践踏这白色的精灵,白雪在脚下发出稍微的嚓嚓声,慢慢穿过村庄走到田野,身后是一串逐渐被新雪掩埋的脚印,眼前是茫茫白雪世界,田野里在厚厚的雪被下麦苗正在安然冬眠。固然双手冰冷,还是忍不住伸手抓起一把雪,一口咬下往,凉凉的。那时常想假如下的不是雪,而是白糖或白面多好!
故乡的冬天美,美在雪后初晴时,树上晶莹的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那时调皮的孩子们会把雪团成雪球,嘻嘻哈哈你追我赶地打雪仗,奔跑时撞动小树,树上的白雪簌簌落到身上,孩子们变成一个个小雪人。下雪后,偶然也会天气回热,雪水从房檐滴落。等到夜里气温再降低时,雪水在房檐下结成一条条冰锥,或长或短,时断时续地沿着房檐绕一圈,似乎给农家小屋挂上一条晶莹的带子,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的光辉。调皮的孩子们会沿着梯子爬到高处,伸手掰下一条冰锥,放到嘴里让它慢慢融化,那便是自然的冰激凌了。
故乡的冬天是严冷的,严冷的冬天在我身上留下终生烙印。
三十年前农村的生活条件艰苦,我小时候身上穿的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冬天穿厚厚的棉裤棉袄,脚上穿棉鞋。棉裤棉袄里面絮的是棉花,棉鞋的鞋底是用一层一层母亲在夏天用碎布头、旧衣服加浆糊打成的“夹纸”缝制而成,鞋帮里面絮的也是棉花。假如天气干燥,那么棉衣棉鞋也足以保热。可是下雪后,特别是天气回热雪化时,不到半天棉鞋就湿透了,冻得双脚冰冷。幼时家贫,没有袜子手套保热,每年冬天双手双脚都会长冻疮。在严冷的地方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来到热和的地方双手双脚便麻痒难耐。每年春天天气转热,在学校上课时总坐不安稳,课桌下的双脚静静互踩,稍解麻痒。
冻疮造成的麻痒只需忍耐,终会过往,是小节。除此之外,冻疮还曾经给我和父母带来更大的困扰。上小学时,有一年冬天,冻疮长得特别厉害,右脚上的冻疮化脓。当时医疗条件落后,父母遍求偏方为我治疗,试过好多方法,现在还记忆清楚的偏方是用麦苗煮水烫脚,可是没有明显疗效,冻疮溃烂如故。最后记不清楚是哪位乡亲推荐用麻雀的脑子涂在脚上患处,病笃乱投医,父母决定姑且试试。三十年前的农村在秋天家家晒干菜,就是把整棵白菜劈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挂在房檐下树枝上晒成干菜。在冬天经常有人家的房檐下还挂着没有收起来的干菜,在严冷的冬天这些地方就成了麻雀居住过冬的首选。夜里忽然打开手电筒,骤然而来的强光刺激麻雀的眼睛,使它有片刻一动不动,任人抓捕。几位本家堂兄自告奋勇用这种方法抓来麻雀,给我治疗冻疮。几次后,冻疮化脓的地方竟然好了!可是从此在右脚的大拇指和脚掌相连的地方留下一个制钱大的疤,这是冻疮在我身上留下的终生烙印。
故乡的冬天更是温馨的,温馨的冬夜改变了我的一生,在我的人生之路上刻下难以磨灭的印痕。
农民一年从春忙到秋,只有在冬天才稍有闲暇,但是依然不是无所事事,在冬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其中之一是织布。三十年前买布需要布票需要钱,布票和钱都是有数的,一大家人要穿衣盖被,就必须主妇自己纺线织布裁剪缝纫。用来纺线的棉花有的是生产队分的,有的是我们从分到各家当柴烧的棉秸上摘下来的。自己织布需要好几道工序,必须先把棉籽抠出来,把没有了棉籽的棉花弹成松软的棉絮,棉絮纺成棉线,棉线浆洗染色后,用非常复杂的方法把各种颜色的棉线有规律的缠在“盛子”(音译,不知道该写那两个字)上(这个过程称为“经布”和“引布”),把重重的缠满经线的“盛子”装在织布机上,再拉动织布机往返穿梭,加上纬线织成布。自己织的土布比较粗,这样的土布很少做衣服,一般用来做褥子被里等。
织布的工序繁复,最劳累的是一家主妇,但是家里其他人,包括孩子们,也要帮忙参与工作。记得在故乡漫长的冬夜里,一家人聚在北屋,母亲坐在炕上的角落里摇动纺车纺线,父亲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几个孩子坐在小板凳上。父亲和我们的手里都拿着棉花,父亲一边和我们一样把棉籽从棉花里抠出来,一边给我们讲故事。有时候也有一位本家伯父坐在另外一把太师椅上,加进讲故事的行列。
那时候我们最爱听《西游记》的故事,猴王出生,学艺,大闹龙宫取得金箍棒,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三过火焰山……,我们百听不厌。至今记得父亲做出猴王从耳朵里取出金箍棒的样子,把金箍棒放在手里,吹一口气,嘴里说“长长长!”,然后金箍棒就长长了!多么神奇!
另外经常讲的故事是遇鬼炸尸的故事,讲的是某某人家有人往世,半夜里尸体不见了,一阵阴风吹来,守灵的人看到往世的人披头散发,眼眶流血,吐着长长的舌头,伸出手来,……。这类故事听得我们头皮发麻汗毛直竖!
当然也有皆大欢喜的故事,这类故事记忆最深刻的是《柳毅传书》。那时渴看找到那棵是龙宫进口的树,想用带子蒙起眼睛,围着树绕三遍,敲敲树洞,看看是否有人出来接我往龙宫做客。
……
在故乡温馨的冬夜里听到很多名著故事,那便是我接受的启蒙教育,是我最初接触文学,从此爱幻想爱看书,文学从此成为我一生的挚爱。
随着岁月的流逝,故乡的冬天,那些温馨的严冷的美丽的日子已经离我远远得如同隔世。穿过岁月织成的重重帘幕回首童年,不再感到冬天的严冷,只有美丽和温馨深刻脑海,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