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印象
冬日的到来,似乎从不需要特别的约定,相较于伴随着春夏秋三季交接的华丽转身,冬日则蕴藉平实很多。碎碎的脚步,深沉而舒适,浅浅的外衣,单薄而阴冷。深秋,早已为冬的舞台拉开了帷幕,只待北风的一声怒号,冬日慵懒的身躯便粉墨登场,浅吟一季繁华后的灰色落寂,低唱一曲蛰伏中的白色恋歌。
灰与白,是这个季节的主色调,浅淡而实在。落叶慨然成泥,草地一色,光秃秃的枝桠,在冷风中凄凄摇曳,包裹着的灰乎乎的鸟巢,不见雀儿的踪影。春花的娇媚,夏枝的苁蓉,秋实的斑斓,影印在彩色画格里并未走远,干而冷的北风一起,曾经的绚烂,在灰朦的天空下,瞬间褪色成黑白的回忆。灰与白,交替着,由北向南,依次席卷冬日的大地,如同奶奶发丝的光彩,不经意间,先是斑驳了黑白,逐渐银霜尽染,最后白茫茫一片,宛若北国的雪原。隆冬时节,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皑皑白雪的林间,迷迷茫茫的白色一览无余。静谧而单调的底色,映衬整个冬日的舞台,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孤寂地上演属于自己的独角戏。
冬日的舞台,没有背景音乐的渲染,寂静得可以闻声自己的心跳。许是冬阳的倦怠,许是浓雾的笼罩,冬晨,总是流连于一帘幽梦,懒得醒来。而冬日的夜幕又时常迫不及待地漫卷而来,早早把繁忙的市井驱赶得冷冷清清,孤灯只影。于是,绵长的冷夜,颗颗躁动了一季而不曾平息的心灵,任由冷流冰冻,蛰眠,独留呼号的北风在窗外的凄冷中呻吟。此时的无声,胜似有声,虽不见繁华的炫丽,却也躲避喧嚣的纷扰,宁静中流淌出淡泊的美丽。
真正能够领略冬日宁静的,恐怕只有处于人生冬季的孤寡老人。耄耋之年的奶奶,一到冬季,就很少出门,独守在她那方小天地里。并不宽敞的窗户,是她透过浑浊的眼眸连接冬日世界的唯一通道。风霜雨雪,她静静地端坐在窗边,紧盯冷风里晃荡着的枯枝。光秃秃的枝桠,长长地伸向天空,如诉如泣,或许,那里埋躲着逝往青春的印记,奶奶逡巡的目光,不时闪跃丝丝的眷恋。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懒懒地沐浴在院内溶溶的热意下,眯缝着双眼,沉进难得的冬天白日梦中,大概只有历经悠长岁月的沉淀,才能获得如此坦然的境界吧。
我对冬日的宁静并无独特的感受,老人们的达观和无欲无求成就了他们心湖的平静。而我刚刚步进不惑的年轮,尚且沉醉在秋收的喜悦之中,很难做到不以物喜,大起大落的人生轨迹,又难以做到不以己悲。所以,冬日的宁静,对于我,只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是百忙觅得一时闲的短暂的休憩。冰冻的湖面下,我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白雪覆盖的地表下,我几乎可以想见孕育着的种子,如此心动,自是不易体会冬日寂静的妙处了。
冬日的冷洌,是冬季舞台上的重头戏。嶙峋的冰凌倒挂在屋檐下,冻土龟裂出一季的沧桑轨迹,刺骨的北风,咆哮着宣示冬日的主宰。冷血动物,早不见了踪影,蛰伏在某个角落,恹恹欲睡,窥伺下一个繁华的季节。老人们缱绻着热和的床和不透风的墙,孩子们裹紧了棉衣,敞着冻得红彤彤的脸蛋,迎着冷风,欢跳在求学的路上。而我,只是紧了紧衣领,依旧奔波于忙碌的生计。
上班的途中,常瞥见不畏严冷,盛开着的腊梅。星星点点的黄色,固然零散,但在灰白的世界里,却出奇地夺目,是冬日的奇葩。雪中的腊梅,更是娇艳欲滴,银装素裹着枝干,黄花从白底中露出笑脸,仿佛在嘲笑不可一世的冷流。冬日的落寂中,原也氤氲着白色的恋歌。
一季的繁华,必定耗尽了一季的蕴力,冬日的落寂,正是蛰伏在灰白寂静的世界里,酝酿着下一季的繁荣,天道使然。而一季的风景,大概唯有同一季的年华才能读懂。冬日之于奶奶,是隽刻在沧桑年轮上粗粗深深的烙痕,冬日之于我,则只是一抹淡淡浅浅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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