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信
叶子的信
不论你是否愿意相信,相遇确是一件微妙的事。第一次碰面,也许只是不紧不慢的擦肩而过,你不仅不会觉得匆忙,却仿似在温习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管你相不相信缘份,也许仅仅在那一刻,你会心生悸动。于千千万万擦肩而过的瞬间,单单迷恋于此,这是否真的是缘份在作怪?权当是吧。
引子
『Ⅰ』
与叶子相遇已是三年前的事了吧!那时也万万不会想到,现在我们会以如此传统而微妙的方式连系着。她说,“还是习惯了写信。当你喜欢上一件事时,不知为什么会这么确定的坚持下往,尽管这看似与时代有些相悖”。于是,我们成了不折不扣的“笔友”,尽管在这座滨海小城我们并没有多大间隔。
初次会面,是在离小城不远处的海滩。也许习惯了傍晚散步,只是不知不觉会走向海边。喜欢看着自己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在海滩上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这时,假如可以恣意的闭上双眼,静静的候听一番风的低语,怕是再美妙不过了。
还是通常一样浅徊在长长的海岸线,风不甚大却也鼓吹着耳膜,给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天还是一样的晴朗,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不免有些清凉。再往前,来往人愈加的稀少了,也许也只有我这个独爱清静的人喜欢选择这个时候出行。这时,一个人却引起了我的留意,没错,她就是叶子。她偷偷的躲在一把水绿色的遮阳伞下,静静的张看着海平面。我很难透析她思考的内容,但不知为什么,会喜欢看她呆坐的样子,只是静静的。她穿着浅绿色的衬衫,白兰花底纹的青色及膝短裤;身材略微显瘦,也不是那般白晰可人。你很难猜测她的面部表情,只是微微的透露出些许忧郁,也许说清幽比较好些。从她身后经过期,我不经意的看见了她长发上唯一的一点妆饰,一片绿色的叶子外形的发夹。
等我再次经过这片海时,等待在那里的已不是她了,只有一些余温的沙子,证实她在这儿呆过。还是像往常一样,我不紧不慢的走回住处,这时西边的月影已略显清楚了。也许那时的自己并未怎么多思考着叶子,正如叶子呆过的那片沙滩,明天,明天就会恢复平静。是啊,我们这一生又会碰到多少这样令我们感动或称是欢喜的人,只不过多的是,感动仅仅停留在了匆匆擦肩而过的瞬间,也仅仅是瞬间而已。我们不会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所谓的“缘”与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产生关系。也许,天天都会有上百个甚至上千个人从你身边经过,足够教你欢喜的或许还很多,但也许仅仅是一分钟或是更多时间的感动,真正称得上是一辈子的又有几个呢?这也许就是我们微妙的相遇与错过。
『Ⅱ』
不知过了几天,还是同样的傍晚天气,我依旧安闲地散着步从那片海经过。不期然,仍然是那把水绿色的伞,仍然是那醒目的叶子外形的发夹,只是她停留的位置我不知道是否还与先前的一样。我并未因此而感到惊奇,不过是两面之缘,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匆忙之地,这似乎也谈不上是过份。然,经后的日子里,似乎像是约好一样,总会不期然的看到她坐在海边的沙滩上,以同样的姿势看向海面。忽然发觉,她的表情似乎比我想像的要迷人的多,我真的谈不上她是在以何种表情描述着她的守看,但我却莫名地引发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于是,也许是由于她的存在吧,我会天天从那片海滩经过,自然地,这也延续了我近乎三年的脚程,这是后话。
“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相同或是不同的因素,将两个尽不相干的人引向同一个目的地,这便是缘吧”,至少现在我情愿将之回咎于天。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清楚的看到了她发间的叶子形发夹,于是便私自称呼她“叶子”,也不知她会不会讨厌这般称呼,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否认我的散步难免夹带些寻她的意味,除此之外我真不知该怎样解释我这看似愚蠢的行为。只为了从她身后走过,静静地不作言语,再目送她消失在暮色中,仅仅而已吗?我不清楚,可她只是我称作“叶子”的陌生姑娘。
不知是过了多久,同样的午后,同样不甚微凉的清爽天气,同样的我从她身后走过。只是忽然听到她开口问,“你也经常来这里么?”我却不知所措地讲不出话来。也许是习惯了安静,习惯了看着她的背影默声不语,这一句不无表情的话语着实令我吃惊。
“哦…是…是的,经常来”我不知是如何将这句简短的话说完的。接下来,她仍然看着她的海面,再不言语了。
“你…你为什么总是呆呆地坐在这里呢?”我怯怯的问道,尽管我并不奢看能得到她的答案。
“等一封信,很久很久的信”,她静静的答道。
或许,这段日子里她也感觉得到我的存在,在同一个地点,来往返回,不知走过了几遍。“我于她怕是已不再‘陌生’了吧”我只好这般想象来解释她肯回复我的表现。
“等一封信?”
“是的,等一封信,那是我最要好朋友的信,我已经在这等了快六年了,只要有时间我便会来这里”。
我默不作声,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我和春阳是最最要好的朋友,一直都是,不论她往了哪里。那年我六岁,春阳八岁,我们从小患有抑郁症,从我记事起,便是同他在一起。不知是哪天,他忽然不见了,妈妈便带我来这里,说他往了海的那边,并告诉我可以写信给他。相信你也可以猜到,那时我确写信给他了,并用彩色的瓶子寄往了海的那边。从那时起,我便一直等,一直等…”
我知道,她并不是在等那封信,而是在等那段难忘的岁月,我知道她是等不来了。而现在,她也该明白“海的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不知该怎样来安慰她,只好默默的站在她身后。这时太阳已没进山的尽头…
“我知道我等不来那封信了,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妈妈的话,春阳仅仅是往了海的那边了,还是会回来的。现在的等待像是一种习惯了,总是会自觉不自觉的到这儿来,尽管我知道我等不来了”,她说着流下了泪来。
“会等到的,一定会等到的,一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肯定地说,但我知道,我真的说了。
“奥,我该回往了,要不妈妈该担心了,我都快二十岁了”,她忽然微微笑了笑。
“谢谢你,我仿佛好久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她补充道。
这时,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真的还想了解更多,尽管我不知这对于刚刚“熟悉”的人算不算得上是苛求,但我真的不忍再问了。最后只是浅浅的道了一句:“你还会再来吗?”
“会的,会来的”她静静地走了,只有她的叶子形发夹还闪烁着微微的光。
『Ⅲ』
我渐渐地向她靠近,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等待她的回头。明显,她已看我的信了,用她寄往给春阳的方法寄往给她,用最最原始的方法。
“谢谢你的信,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至少你让我感到我的等待并没有落空,让我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与靠近,尽管你并不是他…”她回头朝我淡淡一笑。
“叶子,奥…不,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恩…李小薇。你是叫李海诺么?”
“恩”我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么…那么你愿意,你愿意往相信一个陌生人么?”我依旧重复了信中的话。在她眼前我总是小心地,生怕触及了她敏感的心。
“恩,…不知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你总感觉有春阳的身影。奥,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把你想作是他…”
“没关系,真的。实在,一个人总要看不同的风景,总要走不同的路,你眼前的一切不觉得过于疲累么?…假如你不介意,可以一起走走么?”我摸索着问。
她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着,直走到了海岸的尽头,仿似那一路上我们都没多作言语。我不知这段时间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临别时对她说期看着她的来信。
“还是喜欢称呼你‘叶子’”我对她说,“尽管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的钟爱绿色”。“实在,实在感觉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得很美,我不知道也不能深究你到底拥有过什么样的曾经,可我不希看,不希看你永远坐在伞下。有些人也许注定了怀念,可究竟生活还有新的角色。”尽管我的信不是很长,但似乎我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
等待似乎总是漫长的,不是我不信任这小城里的通讯设施,但似乎在我的印象里,这样一座小小的滨海之城本不该产生这般的耽搁。也许是自己过于想见到她的信吧,才会有这般的猜测。尽管还会在海边见到她,但她也说过,她是习惯于写信的,但她会不会写给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呢?我想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我是喜欢独自骑单车出行的。沿海的公路谈不上是冗长,两旁齐刷刷地挺立着白杨树。实在我是喜欢来这里的,透过杨树的缝隙可以很好的端看大海,其次这里也不失清静,虽则没有公园里馥郁的花香,但随处可闻鸟儿的叫叫。路两旁零零散散的有些路灯,总是在傍晚太阳还未隐进山后就亮了起来。我向来是不习惯看着落日的同时欣赏灯光的,总感觉二者格格不进。但我还是会欣喜小城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上风,当然我也得感谢那些设计这条公路的艺术家们,这零零散散的路灯不仅不会令人反感,反而使落日更深了一点韵味。现在,我真的庆幸自己能够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求学。自从在海边遇见了“叶子”,我又喜欢上了那片海,“一切看上往实在很微妙的”,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了这句话。
也许是三个月,又或许是半年,不知是哪个熟悉的午后,在我骑单车回到住处时,发现了她寄来的信。信看起来很单薄,薄薄的八角邮票,清瘦而简洁的文字。这时,我竟不知是兴奋还是难过。我不知这座滨海小城里天天有多少故事在上演,抑不知天天有多少相同的日子在重复。我只是感到,这看似有我有她的故事却进行的如此远远,如此不可期许,我不知会在何时,也许故事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就这样散落了。而我,现在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来看待她,一个陌生的女孩。关于她的一切,我仿佛一无所知,她的住处,她的家庭,她的学校,她的喜好等等,一无所知。唯一明白的是,她是一个喜欢上看海的被我称作“叶子”的女孩。也许至今,她与我都不明白我们究竟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彼此不同的世界里。
她的信看上往很短,只不过寥寥数语,结尾处有她秀气的名字“小薇”。但令我欣喜的是,她的话语中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情绪,还告诉了我她的住址。从她的信中,我可以感觉得到,她是喜欢与我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做朋友的。“对不起”她说,“我并不是有意要推延回信的时间,只是我,我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我想了好久,之所以选择在我生日这天写信给你,是我想有一个新的期盼。也许你说得对,我不该总是躲在遮阳伞下。假如你愿意,愿意与我这样一个女孩成为朋友,我是很兴奋的。”再看下面的题名是“8月13日”。
终于可以舒口长长的气了,这故事,这故事未免有些过于漫长,但我还是等到了,奥不,应该是我们,是我们等到了。我只能用“微妙”二字来形容我的故事,是的,是“微妙”。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便开始了信的交谈。忽然发现,这座小城确有它的独特之处,至于是什么我也回答不上来。
记得她来信后的第二天,我们同样的到了那片海。还是水绿色上衣,还是叶子外形的发夹,还是同样的姿势看向海面。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撑伞。我们还是会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沿着海岸无聊的走着,只是这时的我们,应该会有幸福的感受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从此后,这里多了一个人的守看,她静静地坐着,我则在她身后静静地站着不语。即使是微雨天气,我们也不会撑伞。也许,这也成了我的一个习惯了吧,只要有时间,就会走向那片海,不论她是在还是不在那里。我也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什么,也许也只是叶子的“信”吧。就这样,我的时间里又有了多余的出行与期盼。一切似乎都是微妙的。
『Ⅳ』
“我喜欢你弹钢琴的样子容貌,那应该很美丽吧!我偷偷到你家楼下来过,见到过你的影子…”我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信中我这样告诉她。“你的琴声真的好美,像你一般引人进胜。说实话,你真的好难靠近,但似乎离我又很近。这般忽近忽远的感觉真的好微妙,以致我不敢奢看什么明确的结果…”。
她家离海边不是很远,朝南的巷子深处的一座二层楼房,楼下仅有的几盏路灯也停止了工作,不过路还算平展。这样一处角落,怕是也代表着小城的些许风采吧!我对小城没多少感情可言,眼下也不过是我暂为借居的求学之地。不过我对这里的城市结构却饶有爱好,这里的人不是很多,当然也不会有太大交通的压力。当然了,对这里的环境我还是很钟爱的。也许,像她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姑娘,该会有更多的依恋之情吧!
时间总是在你不知不觉中静静流逝,我藉以停留的时间不过剩两三个月的样子,是要毕业了。还能清楚的记起当初与“叶子”相识的情景,而马上我就要以一个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离开这小城了。也许,我并没有多少可留恋的,但还是会期待叶子能给我一个答案,她应该知道的。熟悉的这两三年来,还是会期待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一封的回信,还是会像往常一样陪她看海,还是会偷偷跑往她家楼下。只是这习以为常的生活,总是微妙的样子,我们都不曾向对方承诺过什么,都不曾想过得到些什么,有的也仅仅是这看似习以为常的生活的维系。
直到我临毕业的前两天,她来信告诉我,想一起呆会儿。我能感受得到她的用意,如同我一般,在这样的时刻,都想最后再看看清楚这三年来的故事。没有承诺过,也没有什么约定,有的也只是习以为常的写信、看海,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我想,我是该给她留下些什么,究竟究竟也三年了。
我骑单车第一次带她来我最喜欢到的沿海公路,也是三年来第一次骑车载她。路边的杨树叶落了一地,只有很少的几只鸟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跳来跳往。我们推着车子不紧不慢的走着,谁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我们谁都道不出一句挽留,由于谁都不知道该挽留些什么,是人?还是仅仅这段微妙的日子?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还是要毕业了…”我笑着道,笑得很是无聊。
“恩…”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我要离开了。也许那里将不会有海,也不会有像你这样的…这样的朋友”
她笑了笑,深深地点了点头。只是用脚尖踢打着残碎的叶子。“那…那你还会…”她是想问些什么,可终极还是没问出口。
“恩,会…会的,我会记得你…尽管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像这般一起看海了…”我是不想这么说的,但还是不无感伤的说了。
“知道么?我真的好想看你弹钢琴的样子容貌,好想听你演奏的曲子,可惜,可惜没机会了…”
她认真地抬起了头,眼睛看进了我的眼睛。“那我哼着给你听吧!”说着她轻轻地哼唱起来,是她最喜爱的班得瑞的“yoursmile”。哼着哼着,她的眼圈红了起来,泪水不觉浸湿了眼眶。而我也不知不觉的掉下泪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逐一次见她这般的哭泣…
我走过往,为她轻轻地擦往眼泪。忽然好想抱抱她,可我还是忍住了。
“假如你不嫌弃,就收下它吧!就当,当作是怀念吧!”我给她的是一支钢笔,一支给她写过三年信的钢笔。“固然有些旧…”我低声道。我是不以为新的东西是有多少份量的,一直都是。
她转身,摘下了长发上唯一的妆饰,叶子外形的发夹。“喏,这是我给你的,我给你的‘叶子’”她静静的道。
“我…我想送你回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恩”她认真地点了点头,眼圈红得更厉害了。
我牵起她的手,就这样静静的走着,一路上谁都没多作言语。
“真快啊!”还是熟悉的二层楼房,还是熟悉的小巷,只是这时的一切似乎更加可爱了,也更加模糊了。。。
她低低地点了点头。“你…你还会写信给我吗?”
我忽然将她牢牢地抱着,她也在我胸口哭了起来。这一刻,似乎再不需要任何苍白无力的话语了。
毕业晚会顺利的结束了。我背起行囊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她没有来,我仿佛又看到那个爱穿浅绿色衬衫的女孩,静静的张看着海面,在等一封信,一封很久很久的信…
我们都有太多太多没说完的话,太多太多没讲完的故事,甚至太多太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承诺。但我知道,“叶子”同我一样,是会永远等下往的,一封很久很久的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