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花
生命里静静开放的,是你带来的笑脸,笑到倦怠了,也许有人会离开。
她不辞而别,而你,却是一个根本无须离别的人。
不是天涯天涯——假若相逢命运无期而心有期,假若萍水擦肩只黯然,你的漫不经心。
离开时,我终于发现,我才是小石潭边饮不醉但求一醉的独酌者,亘古不变的,千江一月。
等了太久,只为等一个早已知道的答案,我仍然会等待吗,等照故人的今月,等不见今月的故人,等一场繁华落尽后的相知,穿过落寞,亦有生命真正的回宿。仿若心底最后一抹残红,疲惫的美丽。
在这无雨的墨色,用你留在记忆的笑脸,等待,等待一个轻推开我心的小轩窗的人,等窗扉外沾染烟云的芭蕉叶——让我一辈子怨一个名字,心不再走进另一个屋檐。
我等的人,却不能盈手梦佳期,我守的城,原来是镜花水月,邂逅龙行蛇步,寄托行云流水,离开时才发现,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也许,我不应该再等待了。
我可以等一个等不来的人,守一座守不住的城,也可以在记忆的旧船上摇摆一生,但假如我为了一个远远无期的梦怀抱一方空坟,那么离开时,我终究也是一个空的人。
所以,当他与树合二为一的时候,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有时候,我想,遇见你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不是回人,而是过客。
不该老往的人,鬓角已饮尽了雪;不该倦怠的花,已随风憔悴;不该离往的人,已化为巫山的云。
从此以后没有万家灯火,没有东风柳絮,也没有心的渡口让我一生停靠——花总会倦怠,不可能再有姹紫嫣红,也不可能和一个已经离开的人,把酒话桑麻。
不需要消息,不需要安慰,不应该等待,也不应该停留。
我仍然是一个负罪的人,一个欺骗自己的人,一个在杜牧的金谷园痴痴守看江热草春的人。
躲一脸深秋,趟过霜的月色,是向晚的老街,老街的尽头,依旧是三千的繁华,繁华的岸边,有一地霜钟惊醒的萧萧落红。
飘落的过往让船载走,留下禅房花木和断壁残垣,在风中为我来来往往,走走停停,为我潜吟默咏,给我诵诗。用深远的夜音告诉我:
往留无意,荣辱不惊。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它却未知,看眼欲穿,没有摆渡的渔僬。
那一切倦怠的印痕,都需等待繁华褪尽后,才清楚。即使你不回答,我也不再追问……
我又想起你浸在江南的雨里的心,湿了唐时的罗扇,宋时的羽衣,只留一汪留不住的今昔。拾起绿肥红瘦,于一阙墨色深处醒来或者睡往,梦里那月的皎洁,有雨意横斜的故事,在记忆里浮起。落下。终至安静。
落下,花已经倦怠了,不是由于光阴里的尘埃,而是为了一个久久不能释怀的长影,累了,醉了,睡了,醒了,千篇一律的岁月,谁也不能把过往的残花败柳拾起,再倾吐泛黄的心。
落下,花已经倦怠了,当笑脸僵硬,宛若未央的青石板街,它想,也许无所谓离开,也无所谓停留,且让我用这一夜的苦茗,诉说未来的沧桑,以飘零作回宿,天涯为回人。
花已经倦怠了,它说,它不会再笑了,你,也应该离开了。